去年秋天,我去赤山湖调研,在赤山湖管委会的后面,见到了秋天的句容河,它是那么平静,那么温顺。见到句容市赤山湖水利枢纽管理处主任徐祥荣,才认识了夏季的句容河。2016年夏天,句容河发洪水,徐祥荣坚守岗位七天七夜,我采访了他,知道了句容河河水的凶悍。
句容城把句容河分成上下两段,从北山水库到句容城称上段,亦称肖杆河。从句容城向南到三岔,人们习惯称之为句容河。我巡河走过新生桥至三岔段,特别钟爱陈家圩至三岔段这段河流。
这里有难见的原始河床,弯曲的自然河道,随地丛生的芦苇、蒲草,每走一段偶见草地上栖满了小鸟,时见白鹭栖息低旋,垂钓的人零零散散,像是被河道串起来的珍珠。河西岸是江宁区,河东头是句容市,一水相隔,行政划分,这里的人为活动也减少不少,增加了河道的野性。
我曾想自己变成放牛的孩子,把牛牵到河滩,任其大口大口地啃着青草,自己则骑在牛背上,吹响竹笛,或躺在草地上,嘴角叼一根狗尾巴草,闭上眼睡一觉,做个美梦。让野草的苦香弥漫鼻孔和肺叶,弥漫童年和记忆。
去年是干旱天气,句容河三岔段水位很低,两岸成了大片草地,眼前就像无界的足球场,若不是中间浅浅的一弯河水,你会飞起一脚,把球踢到对面的江宁区赵家村。
水位低,河水非常安静,河的两岸不时有牛、羊、鸡、鸭的活动。牛最恣情,在岸上大口大口地啃草,抬起头来嚼个不停,渴了,把头伸到河里喝口水;累了,就躺在浅草上睡一会儿;羊在人的看护下,在望不尽的草甸上吃草,吃着望着,一点也不担心草会被吃光,悠然自得。河岸边养鱼家的鸡最幸福,吃完稻谷吃虫子,吃完虫子从护坡上跑过来跟牛羊玩一会儿又走了。
河水站在芦苇、荻花间窥看,牛羊被它牵着鼻子,鸡和鹭鸟被它拴住翅膀,陪它挥毫时光。日出,看晨雾散开;日暮,见夕阳入水。
我在这里能看到水牛、羊群确实是非常开心的事,让我感到这段河流有玉璞般的美质和难遇的朴质。我选了块草地坐了下来,独自面对这静静的句容河。
赤山是寂静的,三岔是寂静的,秋水、秋天、秋树、秋阳、秋花都是寂静的。句容河以深广,宁和实现着真正的秋意。寂静包围了这里的一切,让我产生空灵、遐想,自然离我愈来愈近。在灵魂深处我仿佛听到天籁美声,在寂静的边缘嗅到了生命的完美和性格的质味,在眼前的水面,嗅到了岁月的无限,河水的甜美。坐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会放慢节奏,静心呼吸,倾听心动,搜索过去,回味童年,体会宁静。我从垂钓者的脸上看到了寂静的表情,每个人的笑容像只只纤纤玉手,轻拂树梢,花草里有了香气,空气中酝酿了乡村特有的烟火味道和三岔猪头肉的卤味。
水是长脚的,从我身边潜行而过,从未被我发现。它出了句容城一身自由,没有硬质护坡,没有不锈钢栏杆,极少桥梁拦路,像放了学的孩子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行走在自然的河岸中,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想在哪儿留步就在哪儿留步,连大坝两岸高大的水杉列成两排夹道欢迎它,它也不自在。刚刚走泗庄排灌站,它就开心起来,扭了扭腰,弯了一下胳膊,一进三岔地段,猛地直角转弯,尽情地向赤山跑出。
我看着看着,被句容河三岔段俘虏了,静谧中我触摸到了它的灵魂,安详从容里我体会到了它的优雅。这种优雅、文明,是友爱众生,自然与人相处的人类文明,自然之光在这里照射得光芒四射,把句容人的清纯和本性也折射了出来。杨万里当年描写的“古来圩岸护堤防,岸岸行行种绿杨;岁久树根无寸土,绿杨走入水中央”的情景如今依然在这里可见,足见句容人的生态智慧和对河流母爱一般的呵护。
我坐在句容河边久了,便躺了下来,我以这样的方式完成了一次短暂的睡眠。醒来的时候,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可我内心却在这黄昏的河流中渐渐地开始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