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无论天气多冷,只要下雪了,总喜欢跑到外面看雪、玩雪,甚至是吃雪。吃雪,就是张开嘴巴,让飘舞的雪花一片片落入口中,瞬间就融化了,感到一股凉丝丝的甜味,有时感到不解渴,顺手在雪地里抓一把洁白的雪送到嘴里,比吃冰棍还有滋味。
雪,在诗人的眼里是美丽邂逅;在农民的眼里是丰收天使;在孩子们的眼里是童话世界。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古往今来,多少画家用彩笔描绘过它的姿容,多少文人墨客写下赞美它的篇章。
而我的大伯对雪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大伯长得儒雅英俊,高挺的鼻梁,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以威风凛凛又和蔼可亲的印象。可能是“老寒腿”,大伯走路有点瘸。一到冬天很少出去,但大伯总是对雪情有独钟,每当下雪的时候,大伯就高兴得像个孩子,望着飘舞的雪花儿,大伯就会说: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都说“瑞雪兆丰年”,大伯一定希望雪下大一点,来年有个好收成吧。
大伯还是个“故事王”,小时候有空总喜欢去大伯家听故事。大伯的故事可真多,有战争的,有自强的、有孝顺的……
大伯讲故事总是现身说法:比如下雪的时候大伯就给我们讲“程门立雪”的典故,使我们从小就懂得尊敬师长、谦虚好学。
特别是听大伯讲“解放黑山战役”的故事,我才知道大伯为什么那么喜欢雪天——那次战斗敌我双方僵持了好多天,当时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都进腊月门子快过年了。西伯利亚寒流一阵阵南侵,隆冬脚步愈发霸凌,一次次涤荡着原野的残枝败叶,北国大地一片萧索。为了出其不意打击敌人,部队奉命去城外埋伏。那里地势比较平坦,埋伏不好很容易被敌人发现。也是老天眷顾:就在部队刚刚到达伏击点,大雪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不长时间战士们就被大雪覆盖得不见踪影,大家在白茫茫几尺厚冰雪里埋伏十几个小时等待命令,有的手冻坏了,脚冻烂了,耳朵冻掉了,有的失去知觉……
大伯那时候也是一名战士,他挽起裤腿指指自己左腿上的伤疤:就是那时候冻坏的,至今每到阴雨天还钻心疼。
看着大伯腿上骇人的疤痕,我对大伯说:这大雪天也太可恶了!大伯却笑了:“傻孩子,如果没有那场大雪的掩护很难完成伏击任务,我们早就被敌人发现了!”
“那你们趴在雪地里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受得了吗?”
“当时雪下得很大,人埋在雪里,并没感到特别冷,倒是雪后的晚上气温骤降,冷得浑身打颤!不过有大雪掩护敌人很难发现我们。当指挥部下达冲锋命令,我们一跃而起跳出雪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那您的腿都冻烂了,没影响战斗吗?”
“虽然我们身体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但我们听到冲锋号响,什么都忘了,就想到拼命杀敌!最后,我们消灭了敌人,取得了胜利!”
大伯还说,如果没有那场雪,也不会认识你大娘(大伯的老伴)。
等到这场战役结束,大伯才发现自己冻伤的腿已经大面积溃烂,走不了路了,耳朵也都肿胀起来。部队还有南下任务,大伯和几位重伤员只得留下来养伤。当时医生说,大伯的腿出现溃烂,血脉不畅通,如果不及时治疗,那条腿有可能截肢。
大伯养伤在刚解放的新立屯镇一位姓梁的农户家里,这户主人家20多岁的女儿梁慧对大伯他们特别崇敬,每天熬中药、做饭、洗衣……把大伯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特别是大伯那条冻坏的腿血脉不畅,凉得像个冰坨,梁慧就经常用手给大伯按摩。有时大伯感到不好意思,对梁慧说:“让你辛苦受累了!”梁慧却说:“你们拼命杀敌,连死都不怕,都是我心中的英雄!我做点力所能及的算什么?再说,你这腿再不通血脉就保不住了!”
那场雪过后,冰河开了,雪融化了,远山的松柏更加翠绿了,河边的杨柳吐出新芽露出几分朦胧的绿意……大伯的冻伤也基本痊愈了。
后来,梁慧和大伯喜结连理,成了我的大娘。全国解放那年,大伯第一个女儿出生了,为了纪念那场雪,大伯给女儿——我的大姐起名叫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