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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的风雪

游子诗人
发表于 2022-10-04 10:15

报名当兵的那一年,正好是新疆部队来征兵。当时,正放映“文革”后解禁的一批优秀电影。其中,《天山的红花》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影片中的新疆风光令人向往。得知我到遥远的新疆当兵,母亲高兴之余,不免担心那里的气候和生活习惯。我想都没想地表示:“爸爸不是教育我好男儿四海为家吗?”

闷罐火车厢从武汉黄埔兵站始发,走走停停,七夜六天才到新疆。一下火车,寒冷就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血气方刚、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们一个个变得像木偶。以为将到目的地,谁知又爬上搭篷的大卡车,牛车式地“哼哧”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带队干部叫我们跳下车集合,叫了几遍没见动静。他火了。一名较抗寒的新兵解释:“首长,大伙快冻成冰块,反应迟钝。”接兵干部乐了:“咱忘了这茬,零下二三十度啦,这鬼天气!”说完,他打开卡车的后墙板,跳上车,将蹲坐的我们一一拉起,然后招呼大伙依次慢慢跳下车,并让司机在下面保护。我僵硬地跳下车,顿觉脚后跟一阵疼痛,脑袋“嗡嗡”作响。

12月中旬,气温一天比一天冷。作为新兵,越冷越是要外出训练。我们炮兵测地班,坐在卡车厢里。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的疼。尽管戴着雷锋式军棉帽,有着防风护耳设计,但遮不住的脸还是生疼不已。望着车外,羊背盖满大雪,马浑身披满白霜,嘴角拖着长长的冰凌,牛和骆驼也全都长出了白眉毛和白胡子,一只只显得慈眉善目。

我冷得人一动都不敢动,觉得动弹一下都会让四周的寒冷逮着个空子趁机而入。四肢又沉又硬,唯一的柔软和温暖只在胸腔里,我尽力和战友挤得紧一些,同时蜷着腿,尽量把身子缩成最小程度的一团,眼观鼻,鼻嗅心,默念着到达目的地的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忍受。不知不觉,腿麻木,脸麻木,已感觉不到疼了。

终于到了要侦察的目的地,我木偶式地下了车,就是穿着厚厚的外面翻毛里面纯羊毛的“大头鞋”,也跟光脚踩在冰上一样。前额和后脑勺有一种被猛击时的疼痛。两眼被严寒刺激得泪流不止,泪水在铁一样的冷空气中蒸腾。

连队的主食以面食为主,我是吃米饭长大的,自然不习惯。特别是早餐吃窝窝头,第一次见到它,金黄金黄的,以为是家乡武汉那种黏甜的米糕,谁知一口咬下去,就像咬了锯末似的难吃。出发前的早餐,班长就给我们打招呼,说今天冷,执行任务的地方既偏僻又较远,嘱咐大家吃饱些。偏偏这天早餐又是窝窝头,我硬着头皮啃了一口,只喝了一碗玉米糊糊。本想将不愿吃的窝窝头扔掉,又怕食堂人多被发现,只好先塞进衣兜里,再找机会偷偷扔掉。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越积越厚,突然,汽车的横梁被积雪卡住,把横梁托了起来,后轮胎挨不了地,在原地空转。大家下车推车,可怎么也推不动。几次努力失败后,开始泄气了。班长叫司机放掉水箱里的水,并让我们撤离到不远处一所空闲的房子里。班长和另一位战友找来树枝,点燃起篝火。我感到一阵虚脱,两眼不自觉地半睁半闭。一位战友发现了我的异常:“哇,你脸色不对,怎么啦?”班长把我扶到篝火旁坐下,将水壶烤热后,放在我嘴里让我吮了几口。我长吁了一口气。班长说我是受冻了,并问我早餐是不是没吃?我不好意思地承认只啃了一口。“那剩下的窝窝头呢?扔掉啦?”我这才想起衣兜里有那块还没有扔掉的窝窝头。我一边啃着干硬的窝窝头,一边喝着热水,一股暖流从心里泛起。

我第一次感觉窝窝头格外好吃。

抵抗寒冷,除了注意身体保暖,每天都要吃得饱饱的,以保证身体有足够的热能。这是指一般情况而言的,特殊时刻还要有自救的办法。一次,轮到我站夜岗。半夜,我起床后,踩着半米深的积雪,去几公里外的弹药仓库站夜岗。我是第三岗。一岗两小时。该交岗了,可接岗的人迟迟未来。我背着真枪实弹,不敢擅自离开哨岗回连队叫人。风雪一阵阵击打着岗亭,岗亭外的雪已垒到了一米高。我知道,如果一动不动地站在亭内,我很有可能变成木乃伊。怎么办?我把枪放在岗亭里,先用双手扒开一条道,然后在仓库旁找到一把铁锨,嘴里哼着小曲,把岗亭周围和仓库门前的积雪一锨锨地铲开、铲平。正干得起劲,突然,听到“哧哧”的踩雪声。我警惕地回岗亭端枪,拉动枪栓:“谁?口令?”没有回答,“哧哧”声越来越近。我紧张大叫:“干什么的?再不回答,我就要开枪了。”仍没回答。我定睛一看,原来是附近牧民的黄牛不知怎么溜达出来,它不紧不慢,似乎是在找吃的。又过了约半小时,连长打着手电筒查岗,对上口令后,他惊愕地问:“怎么还是你站岗?”又看了看现场,笑着朝我胸前捶了一下:“真有你的,好样的!”

数十年过去了,如今回想,新疆的风是那样悠长的一种音乐,新疆的雪是那样飘逸的一种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