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能有几个鸡蛋吃,绝对是令人羡慕的。
眼闭着,母亲熟悉的气息氤氲而至。眼睁开,一小碗鸡蛋糕已热腾腾地摆在面前:“乖儿子,快起来,吃完饭,好上学……”哥哥慢腾腾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端起碗开造,吃完鸡蛋糕,“病”好了一大半,在一旁的我只能望“蛋”兴叹。
上个世纪60年代末,我出生在东北平原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童年的时候,鸡蛋曾是很多农村家庭换取盐巴钱的实物货币,孩子们只有在生日或是生病的时候才能拥有它。天天吃鸡蛋,只有在梦中得到满足。当我成年了,生活条件好了,我们都忘记或者是懒得去吃鸡蛋的时候,鸡蛋还是充当着营养先锋的角色,是产妇们必备的自然营养品。
小时候,一年中除了过年几乎闻不到肉味,遇上有客人来,母亲才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舀出来点,给客人吃。待客中自然少不了鸡蛋,或炒一小盘,或煮三五个,剥皮切成几小瓣,蛋黄向上,小心翼翼地摆成一盘,上面撒上少许咸盐,这样才算既不失礼,又有面子。我们这些小孩子是不让上桌的,这是家规。母亲忙前忙后,爷爷和父亲在炕上陪客人吃饭。冬天没地方去,我们只能坐在离炕较远的地方,尽管嘴馋眼馋,还是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炕上正在吃饭的人,那样不礼貌。
在没有什么东西的情况下,母亲变着法子让全家人吃好。就连漫山遍野的苦麻菜、蚂蚱菜、婆婆丁,都能够做到极致。特别是哥哥体弱多病,头痛感冒是常事,母亲总是给他蒸鸡蛋糕、卧鸡蛋吃,说来也怪,吃完这些,哥哥的病立马见好。在一旁的我馋得直流口水,希望自己也能得场病。
七八岁时,我莫名其妙的得了一次重感冒,发烧咳嗽住了院。起初,在村卫生所打了两个吊瓶,可是嗓子咽不下东西,没有精神头。回家后母亲问我,老儿子想不想吃鸡蛋啊?我听到“鸡蛋”两个字,如同打了激素,立刻来了精神,使劲儿地点头。母亲又问,蒸蛋、炒蛋、油炸,你想吃哪个啊?我几乎不假思索回答,我全要。母亲见我的表情大吃一惊,看见我再次点头,母亲没再说什么。那一场病,让我彻彻底底过了一次年,至今难忘。
其实,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养鸡,少则一二只,多则五六只,我家则养八九只。公鸡只留一两只,其余的过年就杀了。按理说家家都不缺鸡蛋,但我们却很少吃到鸡蛋。平时待客用鸡蛋,家里有老人、小孩、身体虚弱者要吃鸡蛋;亲戚朋友中有人生病、坐月子送鸡蛋;余下的还要攒起来卖钱补贴家用。鸡和蛋不说是家庭的全部收入,也应该是占了半壁江山。
除了过年过节,要想吃到鸡蛋就只能是感冒、上火没有食欲的时候,母亲会专门给做一碗热热乎乎的清汤面,擀得薄薄的白面,切成细小的菱形,再煮一个荷包蛋,上面撒上些葱丝,加上调料,最后滴上一两滴香油,香喷喷的,令人垂涎三尺!后来我当兵20载,一生病就希望别人为我做碗清汤面,到现在我都把它当做专为亲人做的病号饭了。我那时是多么不舍得吃下那颗白白胖胖的鸡蛋,总要留到最后。那光滑细腻爽口的蛋清,那绵软香酥的蛋黄,尽量让它在嘴里停留的时间长点,再长点……
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从大东北来到了祖国的大西北,走进了军营,部队每天早餐还能够吃到一个鸡蛋,满足了我吃鸡蛋的愿望。特别是每次回家探亲,母亲把鸡蛋做成蒸的、煮的、煎的、炸的……一大桌子的鸡蛋宴。
如今,每次回去探望母亲,母亲首选的就是煮鸡蛋,并督促孩子们吃个鸡蛋,大谈特谈鸡蛋的营养,孩子们则会摇摇头,见此情景,母亲只能遗憾地叹着气。而我则不同,遇上了,总是吃上一颗就心满意足了,多吃仿佛就像奢侈了似的。也会像小时候一样,细细嚼、慢慢咽,用心地品味着童年的味道,感觉它永远味美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