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从喧嚣嘈杂的菜市场拎回一摞青青的芦叶,仰望高天流云,我这才从城市的季节迷乱中走出:端午节到了!“五月无闲人”,乡下已忙着收麦子了吧。嗅着青嫩透水的芦叶香,猛然间,故乡广阔浩渺的芦苇荡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小时候,离我们村子几块田远的东圩就是一块一眼望不到头的柴荡。平日里,母亲总吓唬哥哥和我,荡里鬼啊怪的多呢,走进去就出不来了。任凭母亲怎样恐吓地渲染,非但没有使我们望芦生畏,反而激起我们对芦荡的憧憬。周末假日,我们常常偷着游河涉水,去东荡折芦花、躲迷藏,那种天真的欢愉和无邪的恶作剧至今仍深深地沉淀在心头。麦收芒种的当口,快要裹粽子了。母亲小脚,下不了地;父亲又忙着干别的活。她只好吩咐我们,去东荡采些芦叶回来吧。哈哈,可以大显身手啦,我们这才在大人的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往芦荡开进。母亲仍然放心不下,又像很有经验地叮嘱:低头走路,还要抬头看天,太阳在东边,大圩南边……不回头往前走,总会走出头。
端午与屈原联系在一起,这也是从目不识丁的母亲那里听来的。母亲说当年屈原为救国不成投入汨罗江中,村民闻讯,纷纷来到江上,奋力打捞屈原的尸体,还拿来粽子、鸡蛋投入江中,好让鱼虾不伤害屈原的遗体。端午吃粽子就是为了纪念屈原。在以后的阅读学习中,我才真正读懂爱国的屈原,还有他的《离骚》《九歌》以及绝唱《天问》。屈原,是他在长长的史诗中,筑起一道诗的丰碑、华夏的心迹。无怪端午我们用同一种方式祭奠他。每每此时,我即情不自禁地对淳厚的老母亲肃然起敬。在老人身上,分明穿透出一种绝对文化的东西。感谢母亲给了我关于屈原的启蒙。
母亲已长眠于老家曾经的芦荡,现在的我也已生活在远离芦荡的城市。色彩的斑驳和节奏的快变,不知不觉地使我对除我以外的一切淡漠和忘却。真的,若不是这端午,不是这青青的芦叶,我还想不起那心旷神怡的芦荡。在我进城的那些年,家乡的芦荡几乎都被开挖成鱼塘或变成了屋基地,芦苇仅剩下星星点点。近些年政府为保护环境,退塘还湖,使情况有所好转。其实,现代化未必要与芦荡格格不入,人们总会怀念自然野味的苇地和原野中的故乡。
“逝者如斯”,现代人穿梭于纷繁的市声,匆忙中如何感受生活美丽的细节。其时,粽叶已香透我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