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村南一公里处就是漳河,河里常年有水,清清凌凌,晶莹剔透,鱼儿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着,那是我儿时玩耍的圣地。一到汛期,漳河一改它温顺柔弱的性格,波涛汹涌,如洪水猛兽。
1963年自然灾害时期,瓢泼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沟满河平,河水暴涨,泛滥成灾,浑浊的水夹杂着树枝泥沙滚滚而下,漳河南堤至北堤二里多宽的河床都是水,超出了警戒线。所有农作物全被淹了,颗粒无收,农民勒紧腰带,煎熬度日。直到9月份,咆哮的漳河才慢慢平静下来,河水逐渐开始澄清,鱼儿也争相跳出水面。我的父亲是个摆渡高手,水性特别好,不论水多大浪多高,总能稳掌舵把。
有一天,父亲在摆渡的时侯,捉到一条大鱼,父亲像得到个宝贝,心想孩子们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他颤颤巍巍地把大鱼抱回距漳河渡口二里多地的家,累得气喘嘘嘘,汗流浃背。把鱼称了一下,足足58斤。因鱼太大不好杀,就把它用绳子拴住挂在一棵椿树上,一刀一刀把鳞刮下来,把腮腺掏出来。坚硬的鱼鳍把父亲的手扎破了,鲜血直流。他让母亲用布条简单包扎了一下继续干活,给鱼开膛破肚,把脏东西全挖出来。拾掇停当才想起没有那么大的锅炖,他把鱼化整为零,一块一块地分割好,又把大盐粒捣碎腌上。没有佐料,跑到我叔家找了一块姜,然后放进我家烧柴做饭的大锅里开始炖。孩子们眼巴巴看着锅里的鱼,围着锅台乱转,想早点吃上这人间美味。估摸着鱼快熟了,父亲用筷子插了一下鱼肉说好了,捞出几小块凉着先让孩子们吃,并教我们吃鱼的方法,嘱咐我们千万别被鱼刺扎到。
我的父亲是个侠义心肠,有什么稀罕物总喜欢与人分享。看着香喷喷的鱼,父亲的脸上写满了快乐,掰着指头数算着,西院爷爷身体有病需要调理,东头婶子缺乏营养应该补补,北边大娘浮肿吃点鱼好等等,他用干净木桶装上鱼分门别户的送到最需要补给的人家中。张爷爷用瘦骨嶙峋的手接过鱼,喊着父亲的乳名说你真是个大好人哪!那些吃到鱼的婶子大娘们虽然不会表达感激,但眼里含着泪花。
父亲忙活了半天一口鱼也没吃,说他不喜欢吃。在那吃草根、啃树皮的年代,哪有不喜欢吃鱼的?只是舍不得吃罢了。这就是我的父亲,心里装着全村人,唯独没有他自己。在缺吃少穿的岁月里,像我父亲这样古道热肠的人确实不多。别人对他的好念念不忘,别人的不好他从不计较。父亲的好行为受到全村人的尊重,只要提到他,都会竖起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