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林漾琼花,芬芳醉万家。独享槐花饭,浮香到天涯。”
吃着槐花饭,他嘴角漾着油渍,却突然喃喃地吟出了这首诗。我听了说,槐花饭好吃,槐花诗却难做。他答非所问,那槐花饭,与榆钱饭一样做,将槐花与榆钱淘洗干净后,用面粉拌匀,上锅蒸半小时,起锅拌上白糖,就可以吃了。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槐花饭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超级美食,挑逗着我们的味蕾,那清香扑鼻而来的饭香,让人垂涎,有一种似水流年的滋味。每天,我们几个穿着开裆裤的男孩们,在山沟沟里跑来跑去,将信手拈来的槐花,玩戏法一般地摆弄着。那花香,那纯白的花色,好闻又好吃,让我们爱不释手。
他是我堂兄,外号叫“天狗”,我有时叫他天狗,也有时喊他哥。他性格粗犷,从不计较,总能听到他爽朗笑声,还有他虎虎生风的身影,总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与精神。他撸槐花,拌面粉,上蒸笼,捣蒜汁,切香菜,剁葱香和炸花椒油、辣椒油,样样精通。
他还会做槐花包、槐花饺、槐花糕。那年我家盖新房,请他来做槐花饭。他把米洗净后与槐花掺在一起放到蒸锅里蒸,做了粒粒饱满、槐花金黄的大米饭。米粒晶莹,像小孩牙齿,似姑娘目光,星星点点,惹人喜爱。孩子们吃起来,蜜蜂嗡嗡嗡般地叫喊着,像是被槐花饭弄得神魂颠倒,一个个像快乐的小喜鹊。男女老少,也吃得津津有味,那槐花饭犹如山珍,也是海味,更是乡亲们心头的宝贝疙瘩。吃在嘴上香,扎在心头甜。
有一年,我热血沸腾,拎着篮子,在长长的竹竿上绑好钩子,采摘枝杈上的槐花,回家后洗净,晾干,然后与米拌匀后放在篦子蒸熟,再洒上少许盐、油葱蒜和辣椒油。然而,那槐花饭很难看,出锅时变成了一坨。吃一口后,米饭触碰到了味蕾,那苦味像一阵潮汐,汹涌而至,一潮接一潮地让我舌尖发麻,那种感觉,真叫我欲哭无泪。更可笑的是,因为我贪恋口腹之欲,浪费了不少大米,父亲用鸡毛掸子劈里啪啦地抽打我的屁股,那声响,至今还记忆犹新。后来,我才知道,堂兄采的是洋槐花,我却采了中国槐,虽是槐花,但做出来的饭截然不同,一个清香甘甜,一个苦涩难以下咽。堂兄说,做槐花饭,有许多技巧,而我至今仍然不得要领。
事实上,那槐花饭远不及现在的许多糕点零食,那只是我记忆中的童年味道,是舌尖上的乡情与乡愁。我想,在我的味蕾上,那是永远也不会变化的感觉。还是堂兄说得好,那个槐花饭做粮的年代,是现在做工考究、包装精美的小零食所不能替代的,那是一种情结,也是一种愁绪,更是一种精神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