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才过了一个多月,乡下的天气还没有转暖,原本病怏怏的水妈,突然就精神了起来,眼神与面部都有了光。
水妈到处打听附近谁家有猪仔出售,因身体不好,水妈多年没有养猪,现在又张罗着要养猪。亲戚邻居都劝说,这么大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还要做这劳心劳力的事走干吗!水妈说要为孩子减轻些负担,孩子说年底就回来结婚,到时怎么着也有个二十来桌,猪肉是个大头费用。水妈还告诉别人,她儿子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媳妇,前几天,水哥与水妈视频通话时,有个女孩靠在水哥怀里,皮肤白皙,年轻好看,虽然女孩没有说话,但隔着屏幕对着水妈一样微笑。这一下,在村里炸开了锅:已经四十五岁的水哥真的有女人了,水哥也要走好运了。
水哥是年初三动身去浙江一个城市打工的,原本水哥想在家待到十五再外出的,多陪陪水妈,也算是一份孝心。初二,水哥去舅舅家拜年,在舅舅家与几个表哥表弟喝酒,水哥本想着借着酒劲,在他们面前挽回点这些年丢掉的面子,那知从不喝酒的舅舅那天也喝了一杯酒,之后水哥就被舅舅臭骂一顿,骂水哥是个废物,连老婆都讨不到,还说一个男人没有后代就是最大的不孝。面对这铁一样的事实,被酒精如何催化,水哥也硬气不起来。
第二天,大年初三,水哥酒醒后,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整理了简单的行李,就要外出了,水妈送水哥到村口,望着阳光中独行的水哥,转过身的水妈流下了酸楚的泪水。
水哥从小就长得人高马大,手脚灵活,头脑聪明,如果要说水哥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稍微有些斜视。在村里,传说母亲在怀孕期间,如果与老鹰对视过,那么生出来的孩子就会斜视。等大家发现水哥是个斜视眼时,水妈对着水哥父亲发毒誓,说自己从未与老鹰对视过。后来水哥长大了,总是幽默的与人说,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世间,虽然这是水哥的一种自嘲方式,但也能看得出,水哥天生是个乐观派。
中考时,水哥的分数够得上中专的分数线,读了中专,毕业后就可以当教师了,在当时,那可是铁饭碗,在入学前的体检中,因为水哥眼睛有斜视,被判定不合格,乡里的领导与学校的校长找到水哥的父亲商量,说出点钱找找关系,这个问题是可以克服的,那知水哥的父亲说:当农民有什么不好的,我当一辈子农民,不也挺好的吗?热心的领导与校长转身离开了。于是,水哥每一次与命运之神插肩而过。
十七岁那年,水哥跟着村里的大人一起去温州学做皮鞋,因为眼神不好,水哥经常将好的皮料剪裁坏,没少被老板罚款。再加了做皮鞋,整个夏天是淡季,都不用上班,不上班就没有钱,连着几年,水哥在皮鞋厂都没有攒到钱。
水哥再次被命运作弄是二十三岁那年的暑假,厂里没有活干了,放假了,水哥想着没事就回老家帮父母做做农务,分担父母的负担,那是棉花打枝的季节,烈日下,水哥一个上午就将一亩多地的棉花打枝完成,正准备整理整理,回家吃中饭,这时水哥发现地头的地沟里,一条近两米的长的眼镜蛇在阴处乘凉,水哥徒手就将眼镜蛇抓住了,一条这样的眼镜蛇,卖到乡里的餐馆里,可以得到五十钱,水哥心里乐开了花,从地里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人,都说水哥手巧胆大,更羡慕水哥可以攒钱,可谁在路上一个趔趄,水哥抓住蛇头的那一只右手松开了,才没有摔倒,可那万恶的眼镜蛇扭过头来,将水哥的手臂咬了一口,眼疾手快的水哥又重新抓住了蛇,再向前走不到三十米,水哥开始双眼放花,头脑发涨,蛇逃掉了,水哥中了毒。
村里人将水哥抬到了医院,医生说没有治过这样的病人,后来又请了几个江湖郎中开了些药方,也没有治好水哥,水哥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脸部都已经露出了鬼相,邻居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去请隔壁乡请风水的大师来看看吧,水哥的父母想着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就提着一斤冰糖和一包香烟来到了大师家,当天晚上大师来了,大师看了看,只留下了一句话:你们还是早点准备后事吧!第二天大师让人将冰糖与香烟送了回来。水哥的父母也将水哥的床铺从房间移到了堂屋,在乡下不是老人,是不能死在房间的。
水哥在堂屋里的床铺上从夏季熬到了初冬,竟然慢慢的可以下床,站起来了,又过了几个月,水哥的病毒已经慢慢的消除了,恢复了正常,只是右手上留下了一个异色的大伤疤,也不如之前灵活了,人也变得少语寡言,人们都说水哥的脑子里也进了蛇毒。
后来的十几年里,家里人就张罗着水哥的婚事,原本是个水到渠成的事,在水哥这里,却成了灾难,方圆五十里,黄花姑娘,离婚有孩子的,丧偶的,只要有合适的水哥都上门去过,竟然没有一个愿意跟水哥的,有些嫌弃他被蛇咬过,有些说要求二十万彩礼的,有些需要他在城里买房的,买车的,反正就这样一个一个的都错过了。
在水哥42岁那年,差一点就成家了,经人介绍,有一个外县的女子,没有结过婚,因为年轻的时候是个风尘女子,现在年纪大了,想找个人跟了,水哥家将仅有的五万块钱存款来办了定亲仪式,都说好了,年底就结婚,定亲仪式结束,水哥就带着他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了浙江的那个城市,住进水哥租住的民房,水哥说坐了一晚上的车,累了,咱们休息吧,明天一起去找工作,那女子说,你睡吧,我出去转转。等水哥醒来时,已是傍晚,却没有见到那个女子,找了好久才在楼下的麻将馆里找到了他,他已经与陌生的人打起了麻将,接下来的两个月,除了回房间睡觉,女子就没有离开过麻将馆。
两个月后,水哥将女子送回了她家,也算是有个交代。水哥的父亲知道了此事,心痛那五万块钱,更恨水哥无用,一病不起,半个月就归西了!
去年年底,同乡的几个同学小聚,一个从南方回来的同学对水哥说:上帝只是暂时忘记了你。水哥听了这样的话,深感安慰,甚至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希望也许就在今年。
水哥初三离开家去浙江那个城市上班,他没有住到厂里的宿舍,为了节省费用,水哥也没有租房,而是在工厂附近的桥底下安了家,他与水妈视频时,水妈确实看到了水哥与女友同框,只因桥底的灯光昏暗,水妈没有完全看清那女人的细节。
这个月,水哥所在的那个城市申请文明卫生城市,工作人员进行了扫荡式的检查与整顿,那天,水哥下班回家,发现他的家已经不复存在,在桥洞的钉子上挂着两个水哥的行李袋,水哥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他的女友,他打开行李袋,从里面拉出了她瘦小的女友。
当晚,在南方的同学收到了水哥发来的信息:他们砸破了我的女友,也砸破了我的希望:同学问水哥发生了什么事?水哥将一个泄了气的充气女娃照片发给了同学,同学看到女娃身上有一个巨大的孔。
各位看官,故事写到这里,原本不该结束,因为任何一个故事都应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给人以希望。但是这次真的没有,因为这不是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