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作客浦寨,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到了浦寨,好像到了越南,竹笠女很显眼。大街小巷,竹笠女无处不在。各个角落,洒满了竹笠女的异国风情。越南女人一顶竹笠闯天下。我是南方的乡下人,从小戴着竹笠长大,对竹笠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浦寨是广西边陲友谊关附近一个小小的边贸小镇,与越南隔关相望,山连山,田接田,“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鸟儿跨国飞,鱼儿越界游。
为了躲避冬日京城连绵的雾霾与阴冷,我来到有“厝人头”的浦寨,呼吸边城清新空气,欣赏边贸异国情调,因为这里有个同村做生意的哥们儿照应。
头天下午刚敲定,隔天一早便上了飞往南宁的班机。汽车沿着322国道南(宁)—友(谊关)段高速疾驰。天上艳阳高照,两旁果香飘溢,地边炊烟袅袅,蓝天白云,心情很爽。
车行两个多钟头,先到凭祥市,再沿“浦寨不夜城”的路标坐车二三十公里,一路辗转到了浦寨。
浦寨原本是个小山村,方圆不过两三平方公里,但搭上改革开放的快车,凭借中越边贸前沿的优势,如今庙小神灵多,一跃成了中越最大的边贸口岸,引来上千家铺面,有国内最大的红木市场,还有号称中国最大的边贸农副产品市场。
在浦寨,哪儿有买卖,哪儿就有竹笠女的身影。勤劳的竹笠女是那儿的一道风景。
在浦寨唯一的农贸市场,有个竹笠女吸引了我的目光。她头戴圆锥形竹笠,竹笠下系着花围巾,身穿白宽条格的黑上衣,骑辆单车,后架上驮着个大铝锅,锅里装满了花生仁糯米饭,类似老家的红桃■馅,上面用花毯子盖得严严实实,站在市场入口处叫卖,每碗“上万块”(越南盾,合人民币三块钱)。有人来买,她便麻利地从车把上的塑料袋里取出一次性塑料碗,装上糯米饭,再用车筐上的瓶瓶罐罐撒上香料。有时一下围了好几个买主,食客吃得津津有味。
在市场拐角处,另一个竹笠女用竹扁担挑着两个大竹编平底筐摆摊卖越南小吃,竹笠搁一边,面前摆上塑料小椅。两个筐里一边是越南的炸春卷及米粉什么的,一边放口铝锅,煮着越南人爱吃的鸭崽蛋。
啊,鸭崽蛋!突然想起前些年去越南旅游时,越南女导游绘声绘色地说起越南有多少怪多少怪,其中就有一怪是毛鸭崽蛋上佳菜。想不到竟在这儿的竹笠女摊上一见真容。
原来,鸭崽蛋是孵了十来天的鸭蛋,煮熟剥开了隐约可见鸭子的头部身躯,浇上鱼露柠檬等作料,据说吃起来特鲜,既可治头痛,又是大补,乃越南人之最爱。
越南小吃爱放鱼露,还有“看鱼露下饭”之说。听说鱼露是越南妇女身材窈窕的秘方,因为鱼露滋阴,妇女吃了可葆青春体态。道听途说,这话是否有根据有待考证。不过,身为潮州人,我也喜欢鱼露的味道,只是到北方后,吃得少了。
在集市周边,还可看到三三两两挑着竹筐的竹笠女,在售卖红毛丹(也叫毛荔枝)、火龙果、林檎等越南水果,很新鲜,价钱不贵,味道不错。
这些竹笠女在集市上很显眼,很有越南味,但商店里的越南女平时可就戴不了竹笠了,只有出门或回越南时才戴。
在浦寨国门大厦和红木市场上,商铺一家挨着一家,来自越南及东盟的红木工艺品和家具琳琅满目, 品种繁多。红木大佛像憨态可掬地在店铺门口招财进宝,标着黄花梨的各种手串、筷子、茶具、桌椅、沙发一溜儿摆着。慕名而来的批发商与淘宝客叽叽喳喳与店主讨价还价,店主身旁一般都站着个越南女翻译。
店主带越南女翻译做生意在浦寨很普遍,可以说是标配,尤其是那些红木店。这也许是中越边贸城特有的现象,两国通婚也不少见。
越南女翻译一般都学过中文,普通话大多说得很溜,对越南红木等商品也颇为了解,跟中国客商打起交道来轻车熟路,很得中国老板器重。
村友带我见了个红木店老乡。他1998年只身来到浦寨,什么生意都做过。经过多方摸爬滚打,开了爿红木店,雇了个越南女翻译,生意风生水起,越做越大。
说起越南女来,他如数家珍,赞誉有加。他说,从看店做生意来说,她们刻苦耐劳,忠诚可靠,手脚干净,不太贪财,很好合作。越南女熟悉越南情况,帮老板进货很方便。从翻译起步,有的越南女因此慢慢当上了老板,有的还是家财万贯的红木老板呢。
在红木市场各红木店门口宽敞的空地上,可见戴着竹笠口罩袖套的越南女工辛苦地给红木桌椅打磨抛光上漆。老板雇这些竹笠女现场加工红木家具,现做现卖。抛光机星光四射,油漆味横飞扑鼻。竹笠女个个埋头苦干,一丝不苟,汗珠一颗颗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早就听说越南女人辛苦,“男人是大爷”,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还有比这更辛苦的呢。
村友带我走进原野的小路上,去山脚下看越南女背货翻山越岭过境的情形。这些越南女年龄不一,估摸大的五六十,小的也就二十出头。她们跟男人一道,给商家背货爬山到对面越南境内。背货要爬二十来里山路,上坡下坡,崎岖难走。
有个瘦瘦的越南女,看样子五十来岁,脸上刻着道道皱纹,看出饱经岁月风霜。她背着两大箱子货物,手里拿着竹笠,艰难地一步一步爬坡。没爬几步,她把货物靠在山坡上喘息,我们趁机上前,村友用越南语问她:
“货物多重?”
“100斤。”
“能挣多少钱?
“10万。”
好家伙,10万!要是人民币可发大财了,但她说的是越币。10万越盾才合28元,而看她瘦瘦的身子骨,体重恐怕还没货物重呢。
我们跟着她上坡爬了短短一段山路,看她歇了好几次。我心想,什么时候才能背到对面去。
看她们背货很吃力,直流汗,气喘吁吁,可她们一点也没愁眉苦脸的样子。在山坡上一块平地休息时,她们还有说有笑,嘻嘻哈哈,表现出越南女人乐观笑对生活的天性。
记得诗人流沙河送给好友黄永玉一幅对联所说:“生命难知须率性,人生易老要开心。”看来越南女人很得生活的真谛。
看我背个单反机拍照,她们有的还大大咧咧面对镜头,只是要我千万别曝光,别让她们难堪,因为她们是靠卖苦力挣辛苦钱养家糊口的。
浦寨的越南女形形色色,“不夜城”大排档上的越南妹又是另一番景象。
在浦寨城中心,一溜大排档和一排烧烤店食客云集,人声鼎沸。大排档火舌四射,烧烤摊炭火红红,绿酒红灯,觥筹交错。食客多半要到凌晨两三点才逐渐散去,有点不夜城的味道。
在大排档一张桌子上,我和乡友刚坐下,一个越南妹就上来热情招待,看她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样子,脸上素颜,穿着朴素,苗条秀气,好青春的身姿!她说不了中文,只能用手比比划划。老板说,她是刚来的。大排档上的女招待清一色都是越南妹。
以前有部电视剧《边贸女人》,说的是广西中越边境壮族农村妇女在商品经济大潮中的曲折经历与不同命运,而我在浦寨看到的是现实版的越南边贸女人。
地摊上卖鸭崽蛋的竹笠女也好,红木店里普通话说得呱呱叫的女翻译也罢,抑或山脚下扛大包笑对生活艰辛的越南女及不夜城大排档上越南妹的风姿,无不透出边城浦寨浓浓的异国风情。
我捎了顶圆锥形竹笠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