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雨,像一场透明的雪,寒气袭人;又像一幕轻扬的花帘,暗香氤氲。矮池里搁浅的残荷静静沉睡,像一把大锁,把这一切锁在我的瞳孔里,锁在那段波光潋滟的旧时光里。
爷爷最爱盘着腿坐在门槛下,披一件黑色大衣,望着田里绕石戏水的鸭子,或是盯着那棵“秃顶”的枇杷老树,良久不语。
我喜欢看着爷爷这样安详地坐着,我不愿打扰他,可又不得不打扰他。“爷爷,以后每次月假我就不回来了,我都去外婆家。现在天气短了,她那儿近。以后家里恐怕就只有你和奶奶两个人了……”我不想再说下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他转过身来,目光凝滞,若有所思地盯着地板,却不看我。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说:“那我这就去田里挖两截你爱吃的藕,晚上炒了吃!”说着,便卷起裤管,披上蓑衣去了。
我着急了,赶忙说:“不用了,这么冷的天还挖什么藕呀!我不吃了,你回来!”可他仿佛并不理会,他只觉得应该这样做。
我冲出去,见他已下水了。多冷的天呀!劲风似一根根利针刺入皮肤,凛冽砭骨;水寒如千万条蛭虫咬噬身体,冰寒彻骨。“爷爷,别找了,这时节藕没多少了,上来吧,别找了!”任凭我怎样呼喊,他依旧执着地找着,翻着,一双手在泥浆里摸索不停。
“摸出来了!”他欣喜地叫道,恍若孩子。他把藕搂在怀里,也不怕泥水沾满衣襟。回屋后,他蜷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不时还打着冷颤。两行浑浊的老泪映着火光,更显晶莹。
我说:“爷爷,你哭了吗?”“不是,这屋里烟太浓了。”他平静地答道。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只好转过身去,说:“是啊,这屋里烟太浓了……”
爱到最深是陪伴,可我给不了你太多陪伴,因为我也本是孤独者。当我踏上离开的路,我已明白:原来似是星辰非昨夜,原来满壶相思伴清灯,原来微雨残荷本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