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是20世纪70年代生人,地处阿拉善沙漠的家,距离学校29公里,小时候是骑着骆驼上学的。开学或放假时,父亲总是拉着一匹高大的骆驼,把姐姐弟弟和她姊妹3个孩子捆在骆驼背上,两边各驮一个,中间就是玉芳小姑娘。她可怜兮兮的天真无邪的样子,面朝天被捆绑着,太阳正好晒在她漂亮的黑油油的小脸蛋上,中途歇脚休息,父亲才给松绑。上学路上,风里雨里,有哭也有笑,常常要走一天才能到达目的地。
这不是很有诗意吗?多么幸福啊!沙漠,草原、蓝天、白云,骆驼、牛羊、湖水、牧歌,这只不过多是都市青年诗人的浪漫想象而已,当然也常有这样的美丽意境出现在北方大地的某一个角落。但是,现实生活并非完全如此,常常是风沙弥漫,饥饿和寒暑,忧伤与死亡,在考验着沙漠草原上的人们,要么就没有那么多深沉的长调,和压低嗓子却也是撕心裂肺的哭泣般的吟唱。
玉芳,这枝库布其沙漠的花,是在阿拉善的沙漠里悄悄发芽的。大凡沙漠皆有相似的渊源和景象,刮风沙,沙尘暴,一模一样的处境。要说沙漠基因,人与草木是血脉相连的。她家是汉族,祖籍在腾格里沙漠边的武威,父母亲年轻时从甘肃民勤来到阿拉善沙漠,一家人在那里放羊,放骆驼。她姊妹3人跟着父母,饱受了沙患的困扰,都一心要走出沙漠,去外边城市里读书工作。在那个偏远的地方,考学是很不容易的,录取比例又很低,她很刻苦用功,考上了呼和浩特一所石油化工学校,后又到内蒙古一所大学学习。乡里敲锣打鼓送她走出沙漠,一家人脸上都有光。
她毕业后,统分到一个公司的设计院,从事技术工作,后有幸成为盐海子环保企业的一员。正好遭遇非典,玉芳去疫区送药。那天早晨,她去送板蓝根消毒液,人们已经全部戴着口罩,一路都抽血化验怕感染。走到109国道一个叫桥头的地方,有个车从旁边倒退,正好碰上他们的车,一下把车顶翻了。她从前挡风玻璃被甩出去了,碰伤了头部,脸上都是血,人昏了过去,情况特别严重。送到乌海中心医院就开始抽血,清醒以后才发现是玻璃直接扎到了眉毛那里,开了个大口子,缝了十几针,住院治疗。她的孩子才两岁,正好第二天过生日,她很伤心。出院回来,环保企业开始引进绩效考核,上班后继续加班,眼睛肿得睁不开,坚持继续工作,一刻也轻松不下来。周围同事说:“这个女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接着,玉芳去做人力资源的工作。盐海子及所有老的化工企业也要淘汰了,可能要解除2000多人的劳动合同,而且要落实社保政策。她忙得连饭碗都端不上,电话一直没有停过,想方设法给职工申请办理提前退休待遇,在处理这件事上能够稳定地完成好,谢天谢地。环保企业让她去北京专门进修人力资源管理,考取国际资源管理机构资质,这是她在职业生涯中最好的锻炼和提升。考虑到她孩子上小学的情况,企业给予她工作安排上的照顾,调她到离家近的沙产药业公司任职。她没有做过药品行业,领导说:“让你去尝试,一定能行。”到了年底,以甘草为主的药业利润翻了10番,企业给她奖励了10万元,能买一辆差不多的小车了。
能者多劳,鞭打快牛。企业又给玉芳增加了兼管三个机构的职责。其中一家是商企,商量卖给上海一家医药,对方想用很多手段把她挖过去。开玩笑,她毕竟是这边药业的责任人,从来没有想到离开库布其沙漠。对方想了一个办法,让她过去挂职半年,一直到把这个企业完整地交给对方,她又回到了原来的机构。有一家地方药业经营困难,领导慧眼识珠,又让她出马。她开始监管这家药业,情况出现了好的趋势。
玉芳的老公在鄂尔多斯一家羊绒企业任职,是她的同学,都是搞技术的。她一个女同志,一个人在包头,老公常在北京,和她两地分居,孩子在鄂尔多斯上中学,她一年到头是三地奔波。一家人天各一方,每月能在一起吃一顿饭都很难。她的父母亲还一直在老家阿拉善放牧,有一年接母亲过来帮她看孩子,又接父亲过来一起生活。父亲头一天到东胜,半夜就感觉头晕。当女儿的她在包头,晚上10点多了,急忙开车往回赶,凌晨又把父亲拉到包头看病。先前都是老人来帮助她,做女儿的现在却孝顺不了老人,想起来真想在人背后大哭一场。
她的孩子上中学,老师讲地理课,讲到鄂尔多斯库布其沙漠,她的孩子立马举手,站起来大声说:“我妈妈就是在库布其沙漠,是治理沙漠的,如今那里变成了绿洲,有联合国环境机构设立的国际沙漠论坛。”她听孩子说了,心里很高兴,成就感油然而生。这对于她个人来说,是一笔很大的精神财富。
玉芳常常想起老家阿拉善的沙漠草原,想起童年的时光。那时候,住的是土房子,秋天转场的时候有帐篷。分田到户时,家里分了几千亩沙地,大部分是寸草不生的沙漠。家里养了50多匹骆驼,100多只羊,后来因为父母过来给她带孩子,把骆驼和羊都卖了。
对她个人来说,环保企业是一个特别大的平台,每一个人都可以施展才华。连自己也没想到,以前不敢想的事情都尝试着去做了,经过千辛万苦也做好了,这是人生的自信和莫大的自我慰藉。
春归库布其沙漠,这枝骆驼背上萌芽的花,又一度美丽地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