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3-04-20 22:48
雪的魅力
从北窗往外看，雪花正飘落在山坡上。这时候我脑子里忽然跳出《诗经》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感到雪花很美。
于是提着相机下了楼。雪渐渐小了。天寒，落在地上的雪很快凝结。路滑，我小心翼翼地扶着路旁的铁栅栏，慢慢地往大门走去。
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学生们欢快地跑向操场。他们在雪地上奔跑，嬉闹。
人说“冷雨温雪”，这场雪却不是温雪。然而为什么孩子们这么兴奋，连我这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怕严寒，出来寻找雪趣呢？
我想起儿童时代的的一些事。那时候的冬天，我的一大乐事就是玩雪。每年下雪，望着漫天的鹅毛飘飘地落下来，快乐地用手去接。我故意让雪花落在头上，即使融化成水也不在乎。我们打雪仗，故意抓一把雪扔在别的孩子的头上，脖子里。而对方也不断地进行“报复”，一把一把地把雪扔了过来。
我们用雪做成一个大汤圆模样的雪球来吃，手冻得通红，却不怕凉，吃得津津有味，像吃白糖一样。
有一年村里演出《白毛女》。那天没下雪，可随着喜儿唱“北风吹，雪花飘，雪花飘飘年来到”，台上却有雪花飘落下来。那时年纪小，还不理解戏剧的内容，只觉得雪花很好看。后来才知道，那是用白纸剪成的碎纸片。
……
看到眼前学生们在操场上玩雪的情景，我理解了我少年时代对雪的感觉。我在思考，人为什么那么喜欢雪。
我摄下学生们玩雪的镜头，然后走出大门。此时，马路上尚有轿车在行驶，但很慢。我过了马路。一个很有意味的镜头吸引着我：雪落在黑松的枝子上。我脑子里忽然闪出陈毅的诗句：“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我只觉得雪和松枝相伴，相互映衬，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
第二天，雪霁天晴。我提着相机来到盘龙湖。铺雪的路上印着很多脚印。我揣测，这里已经有好多人来游览看雪了。不知怎么，脑子里忽然想起岑参“雪上空留马行处”的诗句，但这分明是人行处，于是我即兴改成“雪上空留人行处”。
我向里走了一会儿，停住脚步，游目骋怀，要一览雪后的美景。
此时，树上的雪大都被风吹掉了，但是地上的雪却是厚厚的一层，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雪上树影横斜，叫人看着舒适。黑色的树木，白绢一样的雪，形成了一幅幅高雅的黑白照，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越冬的鸟儿偶然飞过，给这“照片”增加了不少的生机。
路旁樱花树林下的地上铺满了雪，红叶林树隙间的地上铺满了雪，深绿色的松林里铺满了雪，路旁的冬青沾满了洁白的雪，一片片绿竹站在雪地上。虽是冬天，竹子却更加精神，大概是因为白雪光顾了它们。
洁白的雪，装点着盘龙湖。蓝色的湖冰围绕着的小岛被雪包裹着，像一座小雪山。
整个盘龙湖无处不有雪。这使我想起张岱的《湖心亭看雪》里描写西湖冬景的句子：“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同拿）一小舟，拥毳（cu四声）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hàng dàng白气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显然，张先生也很喜欢雪。虽然盘龙湖不像他描写的“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但我与他共同之处都是来看雪的，我们有共同的雪趣。
我很有兴致地拍下一个个镜头：湖堤上的积雪，雪中的芦苇，湖上那只废弃的小船。那小船使我想起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我想，要是柳宗元在这里多好。柳先生是个很有骨气的文人，我非常钦佩他。
喜欢雪好像是人类的本性。《世说新语》上记载了一个故事，说王子猷（yóu）住在浙江绍兴，一天夜里大雪纷飞，他一觉醒来，推开门，命仆人斟上酒。看到四面一片洁白。于是他感到犹豫不决，吟咏起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念起住在剡（shàn）县的戴安道，便夜乘小船拜访他。
也许就是这高雅洁白的雪，才使得王子猷产生雪夜访友的雅兴呀。
通过盘龙湖的木桥，我踏着桥上的积雪来到湖对岸。此时盘龙湖空旷无人，不免叫人感到寂寥。我心中疑惑，刚才看到那么多脚印，怎么看不到游客呢。
正在这时，有两个女子从对岸的路上走过。我急忙打开相机的电源，调好焦距，按下快门，录下她们们雪地行走的影像。接着又有一位妇女带着孩子来了。孩子蹲下来玩雪，她的妈妈好像故意让他这样玩，没有说什么。不久游客多了起来，男男女女，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我踏着积雪来到盘龙湖北头的山坡上，往远处望去。一片雪野的尽头，是连绵的群山，这里可真是“上下一白”，出现了一个宏阔的雪的世界。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朗诵起毛主席的词《沁园春。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茫茫；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我伫立在那里。我在想，雪为什么有那么大魅力？从古到今，无论老幼，无论文人还是百姓，那么多人都喜欢雪。文人写雪的佳句无数。像“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高适：《别董大》）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李白有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哄落春风里。” ，还有不知是谁写的“六出飞花入户时， 坐看青竹变琼枝。”
诚然，诗人们有的写雪之美，有的用雪表达了自己当时的心境，但都是带着赞颂的感情来写的。
于是我明白了：人们之所以爱雪，是因为雪的晶莹剔透的自然属性符合人的审美要求，但是更重要的是雪的象征意义。其纯净洁白，象征着纯洁高尚的人品。人类社会，虽然有一些龌龊之辈，贪婪邪淫之徒，但总的看人心还是向善的。
“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我多么希望下一场真正的大雪，洗净一切污浊，让世界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