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曾写过这么一桩事:当年寓居嘉佑寺时,去游览松风亭,一路行来疲乏不堪时,望望目的地还远远在前面。累得要命,这什么时候才到啊?却忽而一转念,想道:“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短短九个字,直如当头棒喝,逆旅艰辛,何处不可暂歇?
世事都在一念之间,没有方向的人生是迷茫的,困囿于规划的人生亦不免乏味。凡大事当有远虑高瞻,临机关头亦当有智变。我们的思维常常被定式限制了自由,目的地是那间清爽凉亭,便一心想要到了那里才歇歇腿脚,此时疲累,此地休息,其实再自然不过,都是被那远处的目标晃了心神。
放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纵有这样思考的一闪念,未必有这样做的勇气和魄力。放下其实比求索更艰难,而智慧总是要兼顾两方面的考量:得与失,取与舍。
东坡先生一向是洒脱而可爱的妙人。古书上有个历史悠久的笑话是这么说的:有一个读书人问另一个读书人,“东坡先生留下那么多诗词物事,你最喜欢哪样?”听者施施然答曰:“东坡肉。”令人不禁莞尔。
而苏东坡在晚年自嘲平生的一句诗是:“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一生旷达,却命运多舛,当王安石轰轰烈烈变法之时,他抱着一腔热忱直言反对,可王安石官场沦落,保守的司马光掌权之时,他却忽然地站出来凭着良心一一诉说变法的佳处。这般不与世俗妥协、不失磊落,一生都落在贬谪途中。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一直都是读书人的理想。当文人失意官场,他们做了什么?汤显祖当年在遂昌剪虎除患,兴办学院,除夕夜放囚犯回家,把小小一个县令做得不亦乐乎。
苏东坡呢,每到一处,兴水利,赈灾民,减租税,建医坊。至今还留了一座天下闻名的苏堤,与白堤交相辉映。即使仕途困顿,他们却是走到哪儿做到哪儿,在无力改变大局的情势之下,造福的是一方百姓。说起平生功业,除却那妙手文章,更有这贬谪路上的不凡政绩。不必庙堂之高,不必三公九卿,不必边疆大吏,贬谪之士的一生功业惠于当世,留于青史,不减风采,不逊风骚。
此间有什么歇不得处?苏东坡挥毫写就潇洒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