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阳澄湖镇的沈周村,是吴门画派创始人沈周故里。那里有近百亩荷塘,种植的是三次搭乘卫星或飞船上太空的“太空莲”,进入七月下旬后,是莲蓬收获的旺季。朋友禁不住我几次三番恳求,答应带我去采莲,还特别强调一点:你自己非要去的,到时候不要埋怨累哦。她父母家就在沈周村,她的父亲刘老伯,今年六十一岁了,这些天是村里诸多采莲人中的一员。
我们提前一晚住到了她的家里,刘老伯让我们晚上早点休息,说第二天老早就得起来。第二天凌晨四点,每人匆匆吃了一只大糯米粽(为了耐饿)。四点半时,随她父亲一起来到了一望无际的荷塘。凌晨的荷塘,空气中有阵阵荷香,放眼望去,荷叶、荷花与莲蓬挨挨挤挤、密密麻麻的,荷塘里已经有同村的采莲人在劳作了。我急忙穿好高出腰际、连着胶鞋的防水裤,背着一只竹背篓,兴奋地跟着刘老伯走进了荷塘。
虽然荷塘里的水只有半米多深,可是淤泥至少有二三十厘米以上,最深处没过了我的膝盖。看其他采莲人在荷塘里行走自如,我却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移步,加上塘底凹凸不平,双脚被陷进去好多次。朋友比我稍微好一些,她以前到荷塘里采过几次莲蓬。塘里的水比想象中要冰凉许多,透过防水裤,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采莲蓬要靠眼观和手触来判断,用大拇指指甲掐住茎秆再把它折断,太嫩的不能采,还要过几天,要采那种外表看上去颗粒饱满的莲蓬,为此,刘老伯昨晚在家用十来只新鲜莲蓬,给我传授了基本的采摘经验。实际采摘中,茎秆折断后会滴出乳白色的浆液,我的手上为此过敏发痒,再加上塘里有蚊虫飞来飞去,虽然穿着长袖衬衫,但是手背和脸上被蜇了好几个包。
当荷塘里迎来第一缕曙光时,我的背篓里只有六只莲蓬,其他采莲人正陆续走向岸边,将满篓莲蓬倒入路边的超大竹筐里,再返身进入荷塘。一张张荷叶像伞一样,随风摇摆,沙沙作响,采莲人的身影也时隐时现。荷叶近两米高,我因为没有采莲经验,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好几次滑进我的脖领里,再加上主要精力都放在被陷进去的双脚了,累得浑身是汗,身上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太阳出来时,我的背篓里也只有十来只莲蓬。不远处传来刘老伯关切的声音:采莲蓬不好玩吧,你们还是到岸上休息吧。循声望去,却看不到他的身影,真是“不见采莲人,但闻花中语”。
我和朋友步履蹒跚地走回了荷塘边,席地坐在树荫下。采摘好的莲蓬,由塘边年长一些的几位村民负责挑拣分装。交谈中得知,每年端午过后一直到中秋前,荷塘里都有等待采摘的莲蓬。年轻人都在城里打工,且受不了采摘莲蓬的辛苦,一般到塘里采摘莲蓬的是身体还不错的中老年男性,报酬按天计算,眼下是采摘高峰期,每天每人八十元。七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只能在荷塘边做一些分拣、剥壳的事,每天每人五十元。用他们的话说,好歹也能挣点钱,减轻一下子女的负担。这时刘老伯上岸了,见他裤子都被划破了,手上还有一道道血痕。他却不以为然,笑着对我们说:你们城里人来看看荷花、吃吃莲蓬算是休闲,我们眼里的这些,寒来暑往都一样,每个季节荷塘都有不同的活要忙,有人到深秋时节喜欢来看枯黄的荷叶,对于我们来说,接下来就要下塘挖藕了,那活更辛苦。
快十点钟时,采莲人陆陆续续上岸,结束了近五个小时的工作,各个脸颊通红,捧着大玻璃杯大口喝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稍事休息,又忙着把采上来的莲蓬分装到各种包装里,以便及时把新鲜的莲蓬送往市区各个角落。下午,他们还要将一些老的莲蓬剥出莲子来,经过烘干或晾晒就成了干莲子。
以前,说到采莲,脑海里会有一些耳熟能详的诗句,充满了诗情画意。今天,自己进入荷塘采莲,才知道藕花深处的采莲人并非闲云野鹤般自在,他们真的很辛苦。诚如林清玄所言:我们用一些空虚轻灵的诗歌来歌颂莲叶何田田的美,永远也不及种莲的人用他们的岁月和血汗在莲叶上写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