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在文友群读到一首诗:“从街的那边/慢慢接近/直至漫过我的身体/投映在地上的影子/瘦了三十斤/瘦了三十年/从未有过的状态/肌肤内外/漾溢着温暖。此刻,路过行人依然稀少/依然戴着口罩/却分明看见他们/裸露的眉眼浅笑/步调轻盈。”这首名叫“行走的阳光”的诗是一位名叫黑光的作者创作的。口罩、影子、行走的阳光、黑光这些关键词,让我有了想见见作者的愿望。
盛夏时节,故乡大地很少雨水,土地干枯,河流消瘦。花草树木没精打采。与黑光联系上后决定第二天去淮州新城相见。说来也怪,前夜一场大雨突降,将大地淋得通透。空气弥漫着雨雾,花草树木身着露珠,沱江河水也开始猛涨。车从峡谷驰过,心爽神怡,而那束黑光却不时地从心底闪现出来。
来到约定的淮州新城洲城坝子的一座小餐馆门前,我停下车来。站在这个名叫“火锅兔”的普通得再不普通的小店面前,驻脚打望。店里只有四张木质餐桌,后厨就在店后面,大堂里没有见到一人,冰柜、啤酒柜和一堆杂物在正前方,有点显眼。店内干净,摆放整齐。不像其他小店那样凌乱。墙上的几首用喷绘制作,贴于墙面的诗,吸引了我的目光。《到了,打个电话》:“前几天/与父亲/浇了一次菜园/总计十担水/我挑了两担……转动的车轮子/飘来父亲的声音/到了/打个电话/父亲没有看见我赤红的眼睛/我看见/父亲的背影。”《乡愁》“不记得哪年哪天/但转身而走的背影/依然/历历在目/向前/一直走/走出父亲的视线/故乡远了/隐没烟波里/理想近了/点亮星辰间……”还有一首诗是写给这个兔子火锅店的。几首诗都带着乡愁,带着理想与阳光,带着无奈与幸福,每一首诗,都击中我心灵柔软的地方,热泪浸湿了我眼眶。这样有诗情的一个小店,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四川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才生吴爱民亲手打造的。
听到脚步声,一个黑黝黝的中年汉子,围着围裙,从店铺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他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手掌一摊,笑眯眯地说:“兵哥,你来了啊,欢迎你来到我这个小店,有朋自赵镇来,不亦乐乎!我才煮了兔子,就不握手了啊!”“没事,没事,我就想与你见一次面,看看这世界上的黑光究竟是一束怎样的光?”我也打趣回应他。他的夫人是一位都市姑娘,跟随这个才子,辗转来到这个曾经被人们遗忘,而今随东进春风让万众关注的淮口小镇。与丈夫一起奔波,一起打拼。他的夫人见文友来了,带着城里女性那特有的优雅气质,贤惠地端凳、擦桌子、倒茶水,忙得不亦乐乎。
一杯清茶,一条长凳,一只烟。我们慢慢地聊了起来。
比我小5岁的他,1988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饱读诗书、追求自由与浪漫,不时发表诗文,赢来一片喝彩。毕业后,分配到一家政府部门的工业局做干事,他不甘平庸,不甘寂寞。辞职出来,回到家乡,办起了新型装饰材料厂,当起了名誉厂长。几年后,厂子倒闭,他带着妻子回到成都,做起了小生意,做过装修、童车批发、医疗器材、教学仪器。市场份额一度领先。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人。尽管工作辛苦,生活艰辛,他的心里却始终饱含诗情,不断将生活化作诗歌,溶解苦难与寂寞。
前几年,他回到老家,看望父母。从父亲弯曲的脊梁和母亲满头的白发上,他看到了作为儿子的责任。与妻子商量后,毅然决然回到家乡,开办火锅店,以便就近照顾年迈的父母。
火锅店办起来了,寂寞却紧随其身。这时,写诗就成了他消遣的良药。从一个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到一个商人,一个餐馆老板,一路风景,一路心酸。半路出家做餐馆,二人相伴,甘苦共享。他自己下厨,买菜、宰杀、煎煮、烹饪。妻子就作为服务员,端茶倒水、招呼客人,洗菜、洗碗、收拾餐馆。他们边学边干,一次次试验,终于做出了顾客满意、味道独特的火锅兔,一段时间的宣传,谦逊和气的态度,感动了上帝,生意逐渐起来,食客开始满座。曾经满脸愁云的妻子也时常挂满了笑容。
黑光说,我把餐馆做成文化馆,把兔子做成诗,把生活当做诗情画意,把苦难与辛酸融入诗行,再苦再累都没有感觉到一点点疲惫。
我们知道光线的颜色是由光的波长决定的。人根据自己的感觉,依次分为红、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如果一个物体能够反射所有波长的光,那么它显现出来的就是白色;如果一个物体吸收所有波长的光,它的颜色就是黑色。吴爱民这个追寻梦想,与诗歌为伴的人,吸收着生活带给他的所有辛酸与无奈,奉献着诗篇,给人与激情与梦想,他就是白昼里的一束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