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只觉得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着,无比的灼热,无比的刺痛。既有对那人的怨恨,也有对自己懦弱的懊悔。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过去的都是必然的,无法挽回的。我只能圆睁着双眼,无力地看着他,看着他那此时竟是肮脏无比的散发了腐败恶臭的身体,渐行渐远。我在心里怨恨着,诅咒着他。可是这能有什么用?若是能用诅咒将这世间的一切邪恶驱散,我愿意用我这残破的一生去诅咒,用我的一生为所有受着苦难的人祈祷。可是,这只是一个虚妄的想法。毕竟世界不会因我的厌恶自行改变,时间也不会因我的悔悟而回溯倒流!
就在我内心复杂,百感交集的时候,大厅里已是有些不安宁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买到票,此时,见那张属于我的票被人用几句虚伪的谎言骗取,不由露出奇怪的笑容!那嘲弄的表情,似乎我的退让竟是犯了极大的过错,是我愚蠢的大脑的一次愚蠢的决定。在他们看来,我仅是一个笑话。我那因别人几句虚假的话便放弃了到手利益的行为,真是愚不可及。于是他们都交头接耳,对着我指指点点。我真的心凉了,早知如此,我为何不自己将票取回。至于如何处置,那都是可以选择的。可是一切都已过去,一切过去的便成为必然。像每个人的出生,又像过去捡到什么东西,丢失什么东西,它们存在于过去,成为了记忆里或历史时光中一个既定的存在,不能磨灭,也不能忘怀。
男子走出大门,就快要进入飘飘扬扬的大雪中。这时,我的眼角闪过一抹阴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从外面传来一道痛苦的哀嚎声。这声音,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竟是有些熟悉。我诧异地回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一幕,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飞雪中,一个强壮的约是三十岁的剽悍男人,正稳稳地骑在另一个男子身上,不时地挥动那粗壮的拳头,打在他身下男人的身上。那一道道震天的哀嚎,让我寒毛乍立,全身像触电似得僵硬。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赶紧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好去理解眼前的这一幕究竟是怎样一种难以理解的存在。
不久,那男子站起身,向大厅走来。他推开玻璃门,顿时一阵冷风袭了过来,白净的雪花也尾随而至。冰冷,将我冻得清醒了些,也让我身边的老人更为紧缩他的身体。我看着男子走近,内心升起了不安的感觉。但我又不愿离去,自我反省,我并不认识他,也不觉得我这懦弱的性格能惹到什么人。他很强,一米八几的个儿站在我面前,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那矫健的身体就像一块大门板,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和压迫感。脸上还留有暴怒的潮红,一根根青筋暴胀,狰狞得怕人。那铜铃大小的眼睛闪烁着炯炯的火光,直直的看着我,仿佛能看见我内心的世界,让我毛骨悚然。
突然,他那严峻的表情消失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你很好!”我全身一冷,被他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正当我摄于他的威严的时候,他竟突地变了表情,露出了一张猩红的大嘴,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那场景,仿佛是有着什么毒蛇猛兽在向我怒吼,将它的锋利的爪牙伸向我。在我还没有理解他所说话的意思时,他已转身离开,向我身旁的老人走去。然而。我的所有疑惑,在下一秒就全都明白了!
他走到老人面前,张开手掌,露出一张鲜艳的车票。轻声说:“老人家,这是你的车票!来,拿着,赶紧回家去吧!”他笑的不很好看,一脸的憨态,丝毫美感也没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可是那绝对是我今生最为难忘的笑容,那温暖的笑意,令人从心底感到舒爽。老人在他的呼唤下坐了起来。他颤抖着枯老得像是鹰爪的手,接过了车票。我看见了,他全身都抖动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蠕动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连对男子说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就这么看着他,任眼泪一颗颗掉下,掉在那破旧的衣服上,掉在了冰冷的木椅上!他擦了又擦,可眼泪还是不停地掉,哽咽着难以说话。可是,在他身旁的我,却听到他低泣的带着无限感激的声音:“谢谢,谢谢,谢谢…” 反复的说了一遍又一遍,那耸动的瘦削的双肩,更为尖锐突起了!
男子笑了,笑得是如此的满足。他没收到一句感谢的话,就转身离开。可是离去的身影,却更显挺拔和轻松。他一直笑着,憨厚地笑着。直到离去良久,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了他的身影。他那不灭的笑容,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海,从此,成了我难以释怀的怀念。他的处事方法,或许粗暴,或许有所欠妥,可是在这个道德缺失的时代,这能算什么呢?
我拉紧衣服,走出了大厅。背后,一个孤独的老人,在一群不知人情泠暖或是看破红尘的冷漠人的注视下,紧紧握着那张难得的票,默默地流着泪。前方,风雪依旧,层层叠叠的雪花一齐拥着向地面扑来,发出“簌簌”的声响。真的有些冷了。但为何我的内心却是一片火热,竟让我有种想要脱掉这全身衣服而裸露在风花雪月的世界里的冲动呢?难道是因为觉得还有人和我一起走着吗?有着一个可以让我感叹“吾道不孤”的陌生的朋友吗?让我在这个世界能不孤单寂寞的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