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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耳朵之畅想

辞九门回忆
发表于 2023-09-11 20:47

大同有一种美食,叫做猫耳朵。

其实猫耳朵是一种面食,与猫没有太大的关系。若是非要与猫挂起钩来,那就是这种面食的长相特别像猫的耳朵。做猫耳朵可以是白面,可以是豆面,也可以是白面和豆面掺在一起的混合面。白面做出的猫耳朵,劲道而轻盈。说其劲道,是讲白面猫耳朵较之豆面猫耳朵,吃起来要有嚼头。说其轻盈,是讲白面猫耳朵,从色泽上看,透明度较高,尤其是手艺好的师傅搓出来的猫耳朵,皮薄如纸,加之外观状如柳叶,下在锅里,如同天上的白云,飘飘然轻盈飞舞。豆面做出的猫耳朵,柔和而朴实。其颜色看上去,总给人一种和颜悦色的感觉,是那种和蔼可亲的样子。其味道带着泥土的芳香,吃起来总是带着对家乡的眷恋。用混合面做出来的猫耳朵,融合了两种面的特点,既轻盈又柔和,口感利落,面汤清爽。三者尽管都是猫耳朵,但却是三种不同的风味儿。

第一次吃猫耳朵,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九九三年,我从基层部队调到驻大同的师机关,由于家属没有随军,一个人吃住在机关招待所。招待所食堂的王师傅,是特级厨师,他做出的猫耳朵,那叫一个绝。一天早上,刚进入食堂,一股浓郁的香气,横冲直闯着扑鼻而来,到了桌前一看,一圈的小碟子,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两个蛊子。那碟子里盛着切碎的韭菜、葱花、香菜、炸酱、辣椒油、咸菜丝、卤花生米和凉拌芹菜。两个蛊子,一蛊子是面卤,另一蛊子就是我第一次见识的猫耳朵。还没坐下,同事们这个说,呵,猫耳朵。那个也说,呵,猫耳朵。这个又说,好东西。那个也附和着说,好东西!盛了一碗,仔细观看,果然,那大小均匀的小东西,一头大而一头小,薄薄地卷着,一个个真的宛如猫咪耳朵似的,蜷局在那里。随着手的移动,那小东西们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调皮地在碗里活泛起来。舀上卤汁,配以各种小菜,搅拌均匀了,迫不及待地扒拉到嘴里,嘿!果然是好东西。不用咀嚼,只轻轻地一吸,猫耳朵们便滑动着游进了肚里,满口的香直冲脑门,浑身的神经被调动得兴奋起来,尤其是味觉神经,被那种乡土的味道塞得满当当的,刺激得嘣叭乱跳,活脱脱一只蹦来蹦去的小兔子。吃了一碗,又吃了一碗,再吃了一碗。三大碗下肚后,全身的汗毛眼儿被汗水冲开,热乎乎的真是带劲儿,一种淋漓致尽的爽,渗透到每一个细胞里,若不是顾及那点面子,真想跳起来,大喝三声:痛快,痛快,痛快!

说起猫耳朵,让我联想起了一个词,一个让军人刻骨铭心的词,那就是猫耳洞。猫耳洞与猫耳朵只一字之差,其意义却相差万里。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在祖国南部边境,曾进行过一场自卫反击战,在老山前线,敌我双方胶着在一起,几乎是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地步。阵地与阵地之间,有的相隔仅仅几十米,为了适应这种特殊条件下作战的需要,也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消灭敌人,前线将士们发明了一种作战工事,这种工事特别地狭小,有的仅仅能容纳一人。工事从外观看,特别像猫耳朵,当然要比猫耳朵大得多。唯其大,唯其像,加之工事为一洞穴,所以官兵们为其取名为猫耳洞。地处亚热带气候的老山,钻进这样一个潮湿狭窄的洞穴里,别说是面对狡诈的敌人,生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就算是那种闷热,一般人也受不了。因此,官兵们只能是光着膀子,有的甚至光着身子,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曾经听过老山前线英模报告会,他们在猫耳洞里与敌人周旋,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英雄事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赞叹,为之掉泪。猫耳洞与猫耳朵相比,真是天壤之别。但愿这个世界少些争斗,少些战争,多些和平,多些歌舞升平。然而,这种良好的愿望,只能是一个愿望而已。正如一句老话说得那样,树欲静而风不止。战争无时不在威胁着这个世界。因此,我们在享受着猫耳朵的美味的同时,要时刻想着国防和战争,这绝不是危言耸听,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也!

我曾经养过一只猫,一只非常可爱的黑黄相间的花猫。该猫在我们家生活了七八年之久。猫的耳朵真是灵,平时看上去与其他动物的耳朵没什么两样,而一到关键时刻,特别是有啥动静的时候,那两只耳朵就呼地一下就支棱起来,就算是在呼呼大睡,也不例外。那种警觉和反应,简直让你无法想象。一旦遇有什么猎物,猫会突然发起进攻,那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时候我还在上班,冬天下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而每当我开车回到院子里,那猫便飞奔着远远地就迎接上去,然后紧紧地尾随着车子,直至把我送到楼道。或者是和我相随着,一蹦一跳地爬上楼梯回家。猫是一种昼伏夜出动物,一到了晚上,就刮搭着不知去了哪里,早上我们刚刚起床,它便咪咪叫着,等待开门,或者直接从专门为它开着一条缝儿的窗户钻进来,吃上一气喝上一气,接着就懒洋洋地睡起了觉。中午下班后,我经常逗它,找一个小棍儿,是那种柔软的,伤害不了它的棍子,在它的耳朵边轻轻一搅,那耳朵就是一忽闪,稍微挨着,有时候还没挨着,它也会忽地一抖,把那棍子撇在一边。猫耳朵真像是一部雷达,它能清楚地辨别是主人逗它,还是有什么猎物,因为二者的反应显然不同。人们经常把狗比作忠实的象征,而把猫看做是没有良心之货色,有人干脆把猫叫做“猫有良(没有良)”,意为没有良心。其实不然,狗固然忠实,这是没得说,而猫也并非没有良心。一般的猫寿命只有七八年,或者十来年,当然也有例外。我的一位老首长,家里养着一只猫,随着他调动走了好几个地方,从张家口一只带到大同,那只老猫活了整整二十年,可谓一只老寿星猫。我之所以说猫不是没有良心,是说猫在自己快要老死的时候,就会悄悄地离家出走,自己找一个远离主人的地方,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它们绝不让自己的主人,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直至死去而伤感,甚至是伤心。我母亲养过的几只猫是这样,我姐养的猫是这样,我养的那只猫也是这样。

话说得有点远,咱们还是回到大同之美食猫耳朵来吧。自从九三年第一次吃猫耳朵后,无论是下饭店,还是在街头小吃摊上,猫耳朵便成了我喜欢的吃食之一,特别是喝了酒后,来上一碗两碗,连汤带水下肚,既解酒又解馋,那真叫一个美。遗憾的是这么多年我自己却从来没做过。去年退休后,突然心血来潮,想着亲自做一回猫耳朵,感受一下自食其力的好。打卤、拌菜、炸辣椒油、炸面酱都好说,唯独搓猫耳朵却无从下手。和好了面,试着一小块一小块地把面揪下不成;又试着把面擀开了,一片一片地揪下来,还是不得要领。经过反复试验琢磨,最后把擀开的面,均匀地切成小指甲盖大小的小块,然后在案板上用大拇指去搓,一搓一卷,一搓一卷,那搓出得小东西,借着手劲儿,卷成了一个个猫耳朵,并顺势滚到了一边。开始干得非常起劲儿,心想这搓猫耳朵并非难事,而搓了一会儿,先是腰酸背痛起来,接着是大拇指肚子木木的难受,再下来那拇指肚儿开始隐隐作痛,三两个人的饭,竟然搓了一个来小时。到做好下锅,端上饭桌后,整个人竟然成了一根直棍儿。

猫耳朵好吃是好吃,做起来却并不容易。不由地想到了当年招待所里的王师傅,那么多人吃饭,他要搓多久才能搓好,他的腰腿和手指肚儿,不知要难活多久。后来我又做过几次,倒是一次比一次熟练,那猫耳朵搓出来,一次比一次像样儿,包括打卤配菜,一次比一次可口。可是那腰那腿那手指肚儿,每次都感觉很不轻松,吃了几次后,再去做竟然有点怕,常常是经不住美食的诱惑,想起来跃跃欲试,真正要动手时,就立马后悔了。但是,不管怎样,猫耳朵都是一种好茶饭,不是老家有句俗话说的好吗?宁叫眼流脓(难受得要哭),不叫肚受穷。下次想吃时,我一定还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