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片雪花开始,我多么热爱春天。
从一帧袅袅的炊烟,我始终热爱着村庄性善的存在。
我知道,庄稼纤细的根须一旦扎进黄土,就被祖祖辈辈的骨头抱紧。
玉米,小麦,荞麦,洋芋无不在乡亲厚茧的掌心里开花结果。
从此,我迷恋粮食的气息,甚至愿在麦黄风里溺身而亡。
难以想象,村庄总有花朵遗落下自己的部分躯体,将花瓣献给爱情,献给离别,献给凄楚的思念。
曾经,青草和绿叶,让村庄的倾诉有了呼吸。
花朵用无数片伶俐的嘴唇叙述过春天。
雪花用瘦弱的诗行缝补着村庄的颜色,温暖或者啼唱,依旧使骨头节节生疼?
被无数比喻覆盖的真实场景,必然能够沿着游子足迹的方向,找到庄稼的喻体,泥土隐秘的花朵。
多想再次陪一洼油菜花静坐,聆听一种恋爱般的风触摸日益扩张的幸福,缩短这洼金黄的花期。
看着蜂蝶如何用翅膀揽住村庄的芬芳,想自己用什么词语,才能够准确描述我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许多年来,我已在陌生的城市把土地丢失,一无所有,只留下村庄给予的这一缕金黄和温馨。
谁会真正站在冬天,完全清楚地看见逐渐翠绿的自己?
多少被忽略的事实,浸染了想象中的欢乐。而那些花香,则是减轻了谁不堪的痛苦?
现在,一条记忆中的河流被岁月捂紧,村庄的血脉长满杂草般丛生的寂寞。
那只绕过村庄的燕子,能否找到去年栖息的巢穴?
一声狗吠守住挂满屋檐风干的玉米,能否吓走一窝老鼠贪婪的目光?
那年春天,被暖风吹乱村妹的发丝,以及红头巾点燃的风景,谁还会重新辨认出来?
因为,一些梦还没有来得及生长,一些印记已无从辨认。
惟有一株行走的苜蓿,即便在城边花园的夹缝中生长,最终也被作为杂草,无情地拔去。
一只绵羊路过我的梦境,不断地用咩咩声擦拭自己内心的村庄。
假若,再无人知道我的乳名,只有马莲河面上的涟漪,淡出我俩相依相偎的影子……
如果这样,你一定会梦见雪的干净,梦见河边一波一波汹涌而生的青草。
那么,谁和它们打成一片?好好爱着村庄的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