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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二百一十三 【元纪三十一】

澎湖湾
澎湖湾
发表于 2022-06-04 19:52

起柔兆涒滩正月,尽强圉作噩六月,凡一年 有奇。

◎至正十六年

春,正月,壬午朔,改福建宣慰使司都元帅府为福建行中书省。

是日,张士诚弟士德陷常熟州。时江陰群盗,互相吞啖,江宗三、硃英,分党 戕杀。宗三将入城杀英,时英就招安,为判官,州之僚佐无如之何,遂申白江浙行 省,云硃英谋反。省差元帅观孙压境,观孙利其货贿,逗留不进。英乘间挈家逃去, 过江,求救于士诚,乃质妻子,借兵复仇。士诚初未决,英盛陈江南土地之广,钱 粮之多,子女玉帛之富,士诚乃遣士德率高邮兵由通州渡江,入福山港,遂陷常熟。

丁酉,太保定珠以病辞职,不允。

庚戌,中书左丞相哈玛尔罢。

先是哈玛尔既相,以前进西僧为耻,告其父图噜曰:“我兄弟位宰辅,宜道人 主以正。今图噜特穆尔专以婬亵媚上,天下士大夫必讥笑,我有何面目见人!我将 除之。且上日昏暗,何以治天下!皇太子年长,聪明过人,不若立之为帝,而奉上 为太上皇。”其妹闻之,归告其夫图噜特穆尔。图噜特穆尔恐太子为帝,则己必先 诛,即以闻于帝,然不敢斥言婬亵事,第曰:“哈玛尔谓陛下年老故耳。”帝大惊 曰:“朕头未白,齿未落,遽谓我老耶!”帝即与图噜特穆尔谋去其兄弟,遂罢哈 玛尔。辛亥,御史大夫舒苏亦罢。以绰斯戬为御史大夫,复以定珠为中书右丞相。

是月,蓟州地震。

倪文俊建伪都于汉陽,迎徐寿辉居之。

三月,壬子朔,张士德陷平江路,据之。

江南自兵兴以来,官军死锋镝,乡村农夫洊罹饥馑,投充壮丁,生不习兵,乌 合瓦解。江浙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以便宜升漕运万户托因为参政,统领官军、义 民,捍御境上。平江达噜噶齐六十病亡,升松江府达噜噶齐哈萨沙为平江达噜噶齐, 领兵出战,除都水庸田使贡师泰为平江总管,巡守城池。吴江境上,止有元帅王与 敬一军,战败,死者过半,残兵千馀欲入城,城中闭门不纳,退屯嘉兴。与敬,淮 西人也。

张士德众才三四千人,长驱而前,直造北门,弓不发矢,剑不接刃,明旦,缘 城而上,遂陷平江路。托因匿俞家园,自刎,不死,游兵杀之。哈萨沙于境外闻城 破,自溺死。贡师泰率义兵出战,力不敌,亦怀印绶遁,变姓名匿迹于海滨。既而 昆山、嘉定、崇明州相继降。

维扬苏昌龄避乱居吴门,士德用为参谋,称曰苏学士。毁承天寺佛像为王宫, 改平江路为隆平府,设省、院、六部、百司。凡寺观、庵院、豪门、巨室,将士争 占而居,无虚者。

时义军府参谋杨椿守齐门,淮兵奄至,众皆不知所为,椿独谓寇不足畏。明日, 城县陷,椿犹跃马呼其子,若有所指授,追者及之,遂并遇害。椿妻求得其尸,亦 自经死。椿,蜀之眉山人,徙居吴中教授,强起就小职,卒举家殉义云。

嘉定州倅奉印降贼,州吏尤鼎臣沮之,为其将所絷,且诱以官,鼎臣抗不受, 杖百,锢于家。

癸丑,图噜特穆尔辞职,不允。

绰斯戬劾奏哈玛尔及其弟舒苏等罪恶,帝曰:“哈玛尔兄弟虽有罪,然侍朕日 久,与朕弟伊勒哲伯皇帝实同乳。且缓其罚,令出征自效。”丙辰,右丞相定珠及 平章政事僧格实哩复言其罪恶不已,乃命其兄弟出城受诏,贬哈玛尔惠州安置,舒 苏肇州安置,比行,俱杖死。

初,额森特穆尔就贬,籍其家资,以赐哈玛尔,及是籍哈玛尔家,而所得之库 藏尚封识未启。时中外皆谓帝怒其谮托克托兄弟之故,而不知有易主之谋,实坐不 轨之罪也。哈玛尔之死,距托克托遇鸩才数十日,人皆快之。

平江既陷,嘉兴地兴冲要,有司告急,驿使不绝于道。江浙丞相达实特穆尔兵 少,策无所出,檄苗军帅杨鄂勒哲来守嘉兴,鄂勒哲取道自杭,以兵劫达实特穆尔, 使升己为本省参知政事,达实特穆尔遂填募民入粟空名告身予之。

乙丑,禁销毁、贩卖铜钱。

丙寅,命翰林国史院、太常礼仪院拟皇后奇氏三代谥号、王爵。

己卯,命集贤直学士杨俊民致祭曲阜孔子庙,仍葺其殿宇。

王与敬抵嘉兴,杨鄂勒哲欲杀之,与敬遂往松江,谋结水寨于淀山诸湖,令上 户供给其军,名曰守御,实恋其地倡女也。达噜噶齐巴图特穆尔、知府崔思诚,皆 与之不协,会浙省又命元帅特古呼斯等提兵镇守,二帅抗衡不相下。己亥夜,与敬 率万户戴列孙等自西门纵火大噪,官僚溃散,与敬自以辎重出西门。乙巳,鄂勒哲 部将萧亮、员成等率苗军突至,与敬遂北走通波塘,降于张士诚。子女玉帛,悉为 苗军所有,民亦持梃相逐,列孙等死者过半。苗军在松江一月,焚劫婬掠,死者填 塞街巷。

常州豪民黄贵甫,间道归款张士德,许为内应,寇至,不战而城陷,改常州路 为毘陵郡。士德之围常州也,万户府知事刘良,以援兵不至,命其子毅赍蜡书,浮 江间道抵浙江行省求救。毅未及还,城已陷,良独不屈,阖门赴水死者十馀人。

常遇春攻官军于采石,以奇兵分其势,而以正兵与之合战,战则出奇兵捣之, 纵火焚其连舰,大破之,曼济哈雅仅以身免,自是扼江之势遂衰。

三月,辛巳朔,硃元璋率诸军取集庆。自太平水陆并进,至江陵镇,攻破陈兆 先营,擒兆先,尽降其众,得兵三万六千人,择其骁勇五百人置麾下。五百人多疑 惧不自安,元璋觉其意,是日,令入宿卫,环榻而寝,悉屏旧人于外,独留冯国用 一人侍卧榻旁,元璋解甲安寝达旦,疑惧者始安。

壬午,徐寿辉复寇襄陽。

癸未,台臣言:“系官牧马草地,俱为权豪所占,今后除规用总管府见种外, 馀尽取勘,令大司农召募耕垦,岁收租课以资国用。”从之。

丁亥,以今秋出师,诏和买马六万匹。

先是集庆尝有警,湖广平章勒呼穆将苗军来援,事平,还镇扬州。而勒呼穆御 军无纪律,苗蛮素犷悍,日事杀掳,莫能治。俄而苗军杀勒呼穆以叛,集庆之援遂 绝,人心震恐,仓无积蓄,计未知所出,民乃愿为兵以自守。行台御史大夫福寿, 因下令,民多资者,皆助粮饷,激厉士卒,为完守计,朝廷知其劳,数赏赉之。

至是太平兵大集,冯国用率五百人先登陷阵,败官军于蒋山,直抵城下,诸军 拔栅争进,遂围之;福寿督兵出战,多败,于是尽闭诸城门,独开东门以通出入, 而兵力实不能支。庚寅,城破,福寿犹督兵巷战,兵溃,乃独据胡床,坐凤凰台下, 指麾左右,更欲拒战。或劝之去,叱之曰:“吾为国家重臣,国存则生,国破则死, 尚安往哉!”达噜噶齐达尼达斯见其独坐,若有所为者,从问所决,因留弗去。俄 而乱兵四集,福寿遂遇害,达尼达斯亦死之。又,同时死者,有治书侍御史贺方。 方,晋宁人,以文学名。事闻,赠福寿江浙行省左丞相,追封卫国公,谥忠肃。

硃元璋之取集庆也,克城之日,曼济哈雅走投张士诚,水寨元帅康茂才等各率 众降,凡得军民五十馀万。元璋入城,召官吏、父老,谕之曰:“元失其政,所在 纷扰,生民涂炭。吾率众至此,为民除害耳,汝等各守旧业,无怀疑惧。贤人君子 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于是城中军民皆喜悦,更 相庆慰。嘉福寿之忠,为棺衾以礼葬之。改集庆路为应天府,置天兴、建康翼统军 大元帅府,以廖永安为统军元帅,命赵忠为兴国翼元帅,以守太平。得儒士夏煜、 孙炎、杨宪等十馀人,皆录用之。

癸巳,张士诚自高邮徙居隆平宫,服御、器用,皆拟乘舆,改至正十六年为天 祐三年,国号大周,历曰《明时》,自称周王。设学士员,开弘文馆,以陰陽术人 李行素为丞相,弟士德为平章,蒋辉为右丞,潘元明为左丞,史文炳同知枢密院事。 其郡、州、县正官,郡称太守,州称通守,县仍曰尹,同知称府丞,知事曰从事, 馀则损益而已。士诚以吴民多艰,牧字者非才,悉选而更张之,自令、丞、簿、尉 以及录事、录判,同日命十有一人,各赐衣、马、粟、宁有差。

初,孙捴奉使抵高邮,士诚不迎昭,既入城,拘捴于他室,欲降之,捴诟斥不 绝。及士诚徙平江,捴与士诚部将张茂先,谋遣人约镇南王克日进兵复高邮,语泄, 遂遇害。

丙申,倪文俊陷常德路,总兵官温都喇遁。

丁酉,立行枢密院于杭州。命江浙行省左丞相达实特穆尔兼知行枢密院事,节 制诸军,省、院等官并听调遣,凡赏功、罚罪、招降、讨逆,许以便宜行事。

是日,建康兵取镇江路。

硃元璋既定集庆,欲发兵取镇江,虑诸将不戢士卒为民患,遂召诸将,数常纵 军士之过,欲置之法,李善长营救,乃免。于是命徐达为大将军,率诸将浮江东下, 戒之曰:“吾自起兵,未尝妄杀。今尔等当体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 杀戮。有犯令者,处以军法,纵者,罚无赦。”达等顿首受命。进兵攻镇江,翌日, 克之,苗军元帅鄂勒哲出走,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达等自仁和门入,号令严 肃,城中晏然。遂分兵徇金坛、丹陽,下之。改镇江路为江淮府,命徐达、汤和为 统军元帅,镇守其地。

戊申,方国珍复降,以为海道漕运万户,其兄国璋为衢州路总管,并兼防御海 道事。

是月,有两日相荡。

夏,四月,辛亥,以中书平章政事绰斯戬为左丞相。

壬子,张士诚将赵打虎陷湖州。改湖州路为吴兴郡。

是月,帝如上都。

张士诚将史文炳,率兵自泖湖入古浦塘,破淀湖栅。苗军一矢不发,夜中遁去, 松江遂陷。士诚即令文炳镇松江。

五月,丙申,倪文俊陷澧州路。

乙巳,贼寇辰州,守将和尚以乡兵击败之。

六月,乙丑,建康兵取便德路,改为广兴府,以邓愈守之。

壬申,建康降人陈保二,诱执詹、李二将,降于张士诚。保二,常州奔牛坝人, 聚众,以黄帕首,号黄包头军。镇江既下,遂降于建康,至是复叛。

乙亥,硃元璋遣儒士杨宪通好于张士诚,书略曰:“近闻足下兵由通州,遂有 吴郡。昔隗嚣据天水以称雄,今足下据姑苏以自王,吾深为足下喜。吾与足下,东 西境也,睦邻守国,保境息民,古人所贵,吾深慕焉。自今以后,通使往来,毋惑 于交构之言以生边衅。”士诚得书,以此己于隗嚣,不悦,留宪不遣。

是月,彰德李实如黄瓜。先是童谣云:“李生黄瓜,民皆无家。”

雷州地大震。

杨鄂勒哲以数万众屯嘉兴,先锋吕才以七千众屯王江泾,商旅不行,军容甚盛。 张士德遂不敢取道嘉兴,乃自平望、乌墩直捣杭州。江浙丞相达实特穆尔,恃鄂勒 哲兵强,漫不为备,寇至,城遂陷,达实特穆尔遁,平章政事遵达实哩战死。居民 黄仲起妻硃氏及妾冯氏、仲起弟妻蔡氏,俱自缢死。

达实特穆尔遁入富陽。鄂勒哲乃以苗军及官军分为三路:蒋英从大麻塘栖,董 旺从硖石长安,身率刘震、硃诚从海盐黄湾而进,吕才、吕升屯守嘉兴。士德知鄂 勒哲分路而来,遂应接不暇,一败于皋亭,再败于谢村,三败于央城巷,贼水从德 清、陆从海盐遁去。遂复杭州,达实特穆尔乃还。

董抟霄剿平北沙、庙湾、沙浦等寨,寻进兵泗州,不利,贼乘胜东下,断官军 粮道。乃回军屯北沙,粮且绝,与贼死战,凡七昼夜,贼败走,夺贼船七十馀,乃 得渡淮,保泗州。时方暑雨,湖水溢,诸营皆避去,而抟霄独守孤城,贼环绕数十 里攻之。抟霄坐城上,遣偏将以骑士由西门突出贼后,约白旗一麾即还,既而旗动, 骑士还,步卒自城中出,夹击之,贼大败。然贼寨犹阻西行之路,乃结阵而往,翼 以奇兵,转战数十合,军始得至海宁。

初,礼部尚书致仕婺源汪泽民,寓居宣州。时贼数来犯,江东廉访使道通,雅 重泽民,日就之询守御计,城得无虞。至是长槍军索诺木巴勒等叛,来寇城,或劝 泽民去,泽民曰:“我虽无官守,故受国厚恩,临危爱死,非臣子节。”留不去, 凡战斗筹画,多泽民参决之,累败贼兵。既而贼益众,城陷,泽民为所执,使之降, 大骂不屈,遂遇害。

事闻,赠江浙行省左丞,追封谯郡公,谥文节。泽民,宋瑞明殿学士藻之七世 孙也。

秋,七月,己卯朔,建康诸将奉硃元璋为吴国公,以御史台为府,置江南行中 书省,元璋兼总省事,置官属。以韩林儿自称宋后,遥奉之,文移除授,悉以龙凤 纪年。

是月,秦从龙应聘而至。从龙,洛陽人,初仕为校官,累迁江南行台侍御史, 会兵乱,避居镇江,吴国公命徐达访之。达下镇江,得从龙,还报,吴国公喜,即 命硃文正以白金、文绮往聘之。既至,亲至龙江,迎之以入,居从龙于西华门外, 事无大小;皆与之谋,从龙尽言无隐,每以笔书漆简问答甚密,左右无知之者,吴 国公呼为先生而不名。

渤海杨乘,尝为江浙行省左右司员外郎,坐事免官,寓居松江,士诚遣其党张 经往招之,乘日与客痛饮,无一言,客问:“盍行乎?”乘曰:“乘以小吏致身显 官,有死而已,尚何行之有!”经促其行愈急,乘命其子具牲醴告祖祢,迨暮,起 行后圃,顾西日晴好,慨然曰:“人生晚节,如是足矣!”夜分,乃整衣冠自缢死。

张士诚以舟师攻镇江,吴统军元帅徐达等御之。吴国公使谕达曰:“张士诚起 负贩,谲诈多端,今来寇镇江,是其交已变,当速出兵攻毘陵,先机进取,沮其诈 谋。”达乃帅师攻常州,进薄其垒,且请益师,于是复遣兵三万往助之。达军城西 北,汤和军城北,张彪军城东南,士诚遣数万众来援,达乃去城十八里,设伏以待 之,仍命总管王均用,率铁骑为奇兵,达亲督师,与战于龙潭。锋既交,均用以铁 骑横冲其阵,阵乱,士诚兵退走,遇伏,遂大败。

八月,己酉朔,张士诚将江通海降于吴。

丙辰,奉元路判官王渊等以义兵复商州。

庚午,吴国公以诸将虐取陈保二赀致叛,且攻常州久不下,命自元帅徐达以下 皆降一官,以书责之曰:“虐降致叛,老师无功,此吾所以责将军。其勉思补过, 否则罚无赦!”

是日,倪文俊陷衡州路,元帅甄崇福战死。

甲戌,彗见于张,色青白,指西南,长尺馀,至十二月戊午始灭。

是月,帝至自上都。

黄河决,山东大水。

张士诚将史文炳,以水师数万攻嘉兴,杨鄂勒哲以大军四伏,使小舟数百十艘 饵之。贼樯橹蔽天,排江而下,追至杉青东西岸,多积苇以待,适南风大作,岸上 举火,贼舟焚燎,至四十里不止,死者甚众。遂舍舟登陆,进逼城下,战于冬瓜堰, 大破之,斩首万七千级,俘者数千,张士信以伏水遁还。然鄂勒哲凶肆,掠人货财 妇女,部曲骄横,民间谣曰:“死不怨泰州张,生不谢宝庆杨。”

九月,戊寅朔,吴国公如江淮府,入城,先谒孔子庙,遣儒士告谕乡邑,劝耕 桑,筑城开堑,命总管徐忠置金山水寨以遏南北寇兵,遂还。寻改江淮府为镇江府。

庚辰,汝颍贼李武、崔德等破潼关,参知政事舒穆噜杰战死。

壬午,豫王喇特纳实哩,同知枢密院事定珠,引兵复潼关,河南平章伯嘉努以 兵守之。

丙申,潼关复陷,伯嘉努兵溃,豫王复以兵取之,李武、崔德败走。

戊戌,贼陷陕州及虢州。

诏以太尉纳琳复为江南行台御史大夫,迁行台治绍兴。

贼既陷陕、虢、断殽、函之路,势欲趣秦、晋。知枢密院事达实巴图尔方节制 河南军,调兵部尚书察罕特穆尔与李思齐往攻之。察罕特穆尔即鼓行而西,夜,拔 殽陵,立栅交口。陕州城阻山带河,险且固,而贼转南山粟给食以坚守,攻之猝不 可拔。察罕特穆尔乃焚马矢营中,如炊烟状以疑贼,而夜提兵拔灵宝。城守既备, 贼始觉,不敢动,即渡河,陷平陆,掠安邑,蹂晋南鄙。察罕特穆尔追袭之,蹙之 以铁骑,贼回扼下陽津,赴水死者甚众。相持数月,贼势穷,皆溃,以功升佥河北 行枢密院事。

冬,十月,丁未,大名路有星如火,从东南流,芒尾如曳篲,堕地有声,火焰 蓬勃,久之乃息,化为石,青黑色,光莹,形如狗头,其断处如新割者。有司以闻, 太史验视云:“天狗也。”命藏于库。

戊申,张士诚以兵败于常州,遣其下孙君寿奉书至建康请和,言:“既纳保二, 又拘杨宪,遣兵来逼,咎实自贻。愿与讲和,以解困厄,岁输粮二十万石,黄金五 百两,白金二百斤,以为犒军之费。”吴国公复书云:“尔既知过,归使、馈粮, 即当班师,不堕前好。”且曰:“大丈夫举事,当赤心相示。浮言夸辞,吾甚厌之。” 士诚得书,不报。

镇南王退驻淮安,赵君用自泗州来寇;乙丑,城陷,淮东廉访使褚布哈死之, 镇南王被执,逾月不屈,与其妻皆赴水死。

初,布哈为副使,与判官刘甲捍御淮安,甲守韩信城,势相犄角。布哈寻上章 劾总兵者逗挠之罪,朝廷录其功,升廉访使。甲有智勇,与贼战辄胜,贼惮头,号 曰刘铁头,布哈颇赖之。总兵者怒其劾己,乃易甲别将击贼,欲以困布哈,甲去, 韩信城陷。贼因掘堑围淮安,刍饷路绝,元帅吴德琇运米万斛入河,为贼所掠。攻 围日急,总兵者屯下邳,按兵不出,遣使十九辈告急,皆不应,城中饿死者仆道上, 即取啖之,草木、鱼鸟、靴皮、弓筋皆尽,撤屋为薪,人多露处,坊陌生荆棘。力 既尽,城陷,布哈犹据西门力斗,中伤见执,为贼所脔,次子伴格冒刃护之,亦见 杀。布哈,隰州石楼人,守淮安五年,殆数十百战,精忠大节,人比之张巡。赠翰 林学士承旨,追封卫国公,谥忠肃。

先是同佥淮南行枢密院事董抟霄建议于朝曰:“淮安为南北襟喉,江、淮要冲, 其地一失,两淮皆未易保,授救淮安,诚为急务。今日之计,莫若于黄河上下濒淮 海之地,及南自沐陽,北抵沂、莒、赣榆诸州县,布连珠营,每三十里设一总寨, 就二十里中又设一小寨,使烽堠相望而巡逻往来,遇贼则并力野战,无事则屯种而 食,然后进有援,退有守,此善战者所以常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也。”又言: “海宁一境,不通舟楫,军粮惟可陆运;而凡濒淮海之地,人民屡经盗贼,宜加存 抚,权令军人搬运。其陆运之方,每人行十步,三十六人可行一里,三百六十人可 行一十里,三千六百人可行一百里,每人负米四斗,以夹布囊盛之,用印封识,人 不息肩,米不着地,排列成行,日行五百回,计路二十八里,轻行一十四里,重行 一十四里,日可运米二百石。每运给米一升,可供二万人,此百里一日运粮之术也。” 又言:“江、淮多流移之人,并安东、海宁、沭陽、赣榆等州县俱废,其壮者已尽 为兵,老幼无所依归者,宜置军民防御司,择军官才堪牧守者,使居其职,而籍其 民以屯故地,练兵积谷,且耕且战,内全山东完固之邦,外捍淮海出没之寇,而后 恢复可图也。”时不能用,淮安卒陷于贼。

十一月,张士诚将诱降吴兵七千人,因挟之以攻徐达、汤和垒。壬午,达勒兵 与战,常遇春、廖永安、胡大海内外夹击,大破之,擒其将张德,馀军奔入城。士 诚复遣其将吕珍驰入常州,督兵拒守,达复进师围之。

丁亥,流星大如酒杯,色青白,尾迹约长五尺馀,光明烛地,起自东北,东南 行,没于近浊,有声如雷。

刘福通遣将分略河南、山东、河北,京师大震。

是月,河南陷,廉访副使谙普遁。徙河南廉访司于沂州,又于沂州置分枢密院, 以兵马指挥使司隶之。

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布延特穆尔卒于池州。

布延特穆尔持身廉介,人不敢干以私,其将兵,所过不受馈遗宴犒,民不知有 兵。性至孝,幼养于叔父阿珠,事之如亲父。常乘花马,时称为“花马平章”。

十二月,庚申,河南行省平章达实巴图尔大破刘福通兵于太康。

先是朝廷遣托欢来督兵,达实巴图尔父子亲与刘福通敌,自巳至酉,大战数合。 达实巴图尔坠马,博啰特穆尔扶令上马先还,自持弓矢,连发以毙追者,夜三更, 步回营中。已而率大军进逼陈留,攻取夹河刘福通寨。是日,次高柴店,距太康三 十里,夜二鼓,贼五百馀骑来劫,以有备,亟遁,火而追之。比晓,督阵力战,自 寅至巳,四门皆陷。壮士缘城入其郛,斩首数万,擒伪将军张敏、孙韩等九人,杀 伪丞相王、罗二人,太康悉平。遣博啰特穆尔告捷京师,帝赐劳内殿,王其先臣二 世,拜河南行省左丞相,仍兼知枢密院事,守御汴梁。弟识里穆,云南行省左丞, 子博啰特穆尔,四川行省左丞,将校僚属,赏爵有差。

是月,倪文俊陷岳州路,杀威顺王子岱特穆尔。

湖广参政额森特穆尔与左江义兵万户邓祖胜,合兵复衡州。

宁国路长槍元帅谢国玺寇吴广兴府,元帅邓愈击败之,擒其总管武世荣,获兵 千馀人。

是岁,诏:“沿海州县为贼所残掠者,免田租三年。”

河南行省左丞相台哈布哈驻军南陽、嵩、汝等州,叛民皆降,军势大振。

陕西行台监察御史李尚纟冋上《关中形势急论》,凡十有二事。

命大司农司屯种雄、霸二州以给京师,号“京粮”,以浙西被陷,海运不通故 也。

义兵元帅方家努,以所部军屯杭城之北关,钩结同党,相煽为恶,劫掠财货, 白昼杀人,民以为患。江浙行省平章庆图言于丞相达实特穆尔曰:“我师无律,何 以克敌!必斩方家努,乃可出师。”达实特穆尔遂与庆图入其军,斩首以徇,民大 悦。

既而苗军帅杨鄂勒哲进右丞,以功自骄,因求取庆图女,庆图初不许。时苗军 势盛,达实特穆尔方倚以为重,强为主婚,庆图不得已以女之与。

广西苗军五万,从元帅阿尔斯蓝沿江下抵庐州,淮东都元帅余阙移文,谓苗蛮 不当使之窥中国,诏阿尔斯蓝还军。苗军有暴于境者,即收杀之,凛凛莫敢犯。时 群盗环布四外,阙居其中,左提右挈,屹为江淮一保障。论功拜江淮行省参政,仍 守安庆,通道于江右,商旅四集。

池州赵普胜率众攻城,连战三日,败去,未几又至,相拒二旬始退;怀宁县达 噜噶齐伯嘉努战死。普胜本巢湖水军,降于徐寿辉,骁勇,善用双刀,号为“双刀 赵”云。

◎至正十七年

春,正月朔,日有食之。

己丑,杭州降黑雨,河池水皆黑。

辛卯,命山东分省团结义兵,每州添设判官一员,每县添设主簿一员,专率义 兵以事守御,仍命各路达噜噶齐提调,听宣慰使司节制。

二月,丙午朔,吴国公遣将耿炳文、刘成自广德趣长兴,张士诚将赵打虎以兵 三千迎战,败之,追至城西门,打虎走湖州;戊申,克长兴,获战船三百馀艘,擒 士诚守将李福安、达实曼等,义兵万户蒋毅率所部二百人降。

壬子,贼犯七盘、蓝田,命察罕特穆尔以军会达尔玛齐尔守陕州、潼关。哈喇 布哈由潼关抵陕州,会豫王喇特纳实哩及定珠等同进讨。

癸丑,以征河南许、亳、太康、嵩、汝大捷,诏赦天下。

戊辰,知枢密院事托克托复邳州,调客省使萨尔达温等攻黄河南岸贼,大破之。

壬申,刘福通遣其党毛贵陷胶州,签枢密院托欢死之。

甲戌,倪文俊陷峡州。

是月,李武、崔德等破商州,攻武关,遂直趣长安,分掠同、华诸州,三辅震 恐。时豫王喇特纳实哩及省、院官皆恟惧,计无所出,行台治书侍御史王思诚曰: “察罕特穆尔之名,贼素畏之,宜遣使求援,此上策也。”守将恐其轧己,论久不 决,思诚曰:“吾兵弱,旦夕失守,咎将安归!”乃遗书察罕特穆尔曰:“河南、 陕西两省,互为脣齿,陕西危则河南岂能独安!”察罕特穆尔得书大喜,遂提轻兵 五千,与李思齐倍道来援。入潼关,与贼遇,战辄胜,杀获以亿万计,贼馀党皆散 溃,走南山,入兴元。

诏授察罕特穆尔陕西行省左丞,李思齐四川行省左丞。

诏以高宝为四川行省参知政事,将兵取中兴路,不克,倪文俊遂破辘轳关。

三月,乙亥,义兵万户赛甫鼎、阿密勒鼎叛据泉州。

庚辰,毛贵陷莱州,守臣山东宣慰副使释嘉纳死之。

壬午,吴将徐达等克常州。

初,常州兵虽少而粮颇多,故坚拒不下。及诱叛军入城,军众粮少,不能自存, 达等攻之益急,吕珍宵遁,遂克之。改常州路为常州府。达又与常遇春、桑世杰率 兵徇马驮沙,克之。

甲午,毛贵陷益都路,益王迈努遁;丁酉,陷滨州;自是山东都邑皆陷。以江 淮行枢密院副使董抟霄为山东宣慰使,从布蓝奚击之。

既而中书省臣言:“山东般陽、益都相次而没,济南日危,宜选将练卒,信赏 必罚,为保燕、赵计,以卫京师。”不报。

监察御史张祯上疏陈十锅,以轻大臣、解权纲、事安逸、杜言路、离人心、滥 刑狱六者为根本之祸,以不慎调度、不资群策、不明赏罚、不择将帅四者为征伐之 祸,所言多剀切。其事安逸、不明赏罚二条,尤中时弊。

大略谓:“陛下因循自安,不豫防虑。今海内不宁,天道变常,民情难保,正 当修实德以答天意,推至诚以回人心。凡土木之劳,声色之乐,宴安鸩毒之惑,皆 宜痛绝勇改。而陛下乃泰然处之,若承平无事时,此事安逸所以为根本之祸者也。 又,自四方有警,调兵六年,初无纪律,又失激劝之宜。将帅饰败为功,指虚为实, 大小相谩,内外相依,其性情不一而徼功求赏则同。是以有覆兵之将,残兵之将, 贪婪之将,怯懦之将,曾无惩戒。所经之处,鸡犬一空,货财罄尽,而面谀游说者 反以克复受赏。今克复之地,悉为荒墟,河南提封三千馀里,郡县岁输钱谷数百万 计,而今所存者,封丘、延津、登封、偃师三四县而已。两淮之北,大河之南,所 在萧条。如此而望军旅不乏,馈饷不竭,使天雨粟,地涌金,朝夕存亡且不能保, 况以地力有限之费,而供将师无穷之欲哉!陛下事佛求福,饭僧消祸,以天寿节而 禁屠宰,皆虚名也。今天下兵起,杀人不知其数,陛下泰然不理,而曰吾将以是求 福,福何自而至乎?颍上之兵,视其所向,洸洸可畏,不至于亡吾社稷,烬吾国家 不已,此则不明赏罚所以为征伐之祸者也。”疏奏,不省。既而执政恶其讦直,出 为山南廉访签事。

前海南、海北宣慰使王英,益都人也;性刚果,有大节,膂力绝人,袭父职为 莒州翼千户,父子皆善用双刀,人号之曰“刀王”。初,漳州盗起,诏东西行省右 丞雅克特穆尔讨之。时英已致仕,平章巴萨里谓僚佐曰:“是虽鼠窃狗偷,非刀王 行不可。其人虽投老,可以义激。”乃使人迎致之。英曰:“国家有事,吾虽老, 其可坐视乎!”据鞍横槊,精神飞动,驰赴其军。贼平,英功居多。

及益都陷,英时年九十有六,谓其子弘曰:“我世受国恩,今老矣,纵不能事 戎马以报天子,何忍食异姓之粟以求生乎!”水浆不入口者数日而卒。毛贵闻之, 使具棺衾葬之。

大司农吕思诚卒,谥忠肃。思诚气宇凝定,不为势利所屈,三为祭酒,一法许 衡之旧,受教者后多为名士。

夏,四月,丙午,监察御史五十九言:“今京师周围,虽设二十四营,军卒疲 弱,素不训练,诚为虚设,倘有不测,良可寒心。宜速选择骁勇精锐,卫护大驾, 镇守京师,实当今奠安根本,固坚人心之急务。况武备莫重于兵,而养兵莫先于食。 今朝廷拨降钞锭,措置农具,命总兵官于河南克复州郡,且耕且战,甚合寓兵于农 之意。为今之计,宜权命总兵官,于军官内选能抚字军民者,授以路府州县之职, 要使农事有成,军民得所,则扰民之害益除,而匮乏之忧亦释矣。”帝嘉纳之。

乙卯,毛贵陷莒州。

辛酉,达实巴图尔加太尉、四川行省左丞相。

汉中道廉访司劾陕西行省左丞萧嘉努遇贼逃窜,失陷所守郡邑,诏正其罪。

丁卯,吴国公兵取宁国路。

先是徐达、常遇春率兵略宁国,长槍元帅谢国玺弃城走,守臣拜布哈、杨仲英 等闭城拒守,城小而坚,攻之久不下。遇春中流矢,裹创而战。吴国公乃亲往督师, 命造飞车,前编竹为重蔽,数道并进,攻之,仲英等不能支,开门请降,百户硃文 贵杀妻妾自刎死。擒其元帅硃亮祖,属县相继下。

亮祖,六合人,初为义兵元帅,太平克,来降,寻叛去,数败吴兵,诸将莫能 当,至是缚亮祖以献。吴国公曰:“今何如?”亮祖曰:“是非得已,生则尽力, 死则死耳!”吴国公壮而释之。

是月,帝如上都。

五月,乙亥朔,张士诚遣其左丞潘原明、元帅严再兴犯长兴,屯上新桥。吴守 将耿炳文出师击败之,原明等遁去。

命知枢密院事布兰奚进兵讨山东。

戊寅,平章政事齐拉衮特穆尔复武安州等三十馀城。

己卯,吴兵攻泰兴,张士诚遣兵来援,元帅徐大兴、张斌击败之,擒其将杨文 德等,遂克泰兴。

丙申,中书左丞相绰斯戬进为右丞相。召辽陽行省左丞相泰费音为中书左丞相。

诏天下免民今岁税粮之半。

铜陵县尹罗德、万户程辉降于吴。常遇春率师驻铜陵。池州路总管陶起祖亦来 降,具言城中兵势寡弱可取之状,遇春遂谋取池州。是日,遣兴国翼分院判官赵忠、 元帅王敬祖等攻其青陽县,赵普胜出兵拒敌,敬祖以数十骑冲其阵,阵乱,乘势疾 击,遂破之,克其县。

吴枢密院判俞通海,以舟师略太湖马迹山,降张士诚将钮津等,遂趣东洞庭山, 士诚将吕珍率兵御之。诸将仓卒欲退,通海曰:“彼众我寡,退则情见,彼益集其 众,邀诸险以击我,何以当之!不如与之战。”于是身先士卒,矢中右目下,通海 不为动,徐令劲者被己甲立船上督战。吕珍不得利,乃引去。

六月,甲辰朔,以实勒们为中书分省右丞,守济宁。

丙辰,监察御史托克托穆尔言:“去岁河南之贼窥伺河北,惟河南与山东互相 策应,为害尤大。宜令中书省就台哈布哈、达实特穆尔、阿噜三处军马内,择其精 锐,以守河北,进可以制河南之侵,退可以攻山东之寇,庶几无虞。”从之。

己未,以彻尔特穆尔、娄都尔苏并为御史大夫。

庚申,吴国公遣长春府分院判官赵继祖、元帅郭天禄、镇抚吴良略江陰州,张 士诚兵据秦望山以拒敌,继祖引兵攻之。会大风雨,士诚兵奔溃,继祖据其山。是 日,进攻州之西门,克其城,命良守之。

先是士诚北有淮海,南有浙西,长兴、江陰二邑,皆其要害。长兴据太湖口, 陆走广德诸郡;江陰枕大江,扼姑苏、通州济渡之处。得长兴,则士诚步骑不敢出 广德,窥宣、歙;得江陰,则士诚舟师不敢溯大江,上金、焦。至是悉归于吴,士 诚侵轶路绝。

壬申,御史大夫特哩特穆尔劾陕西知行枢密院事额森特穆尔,罢之,令居于草 地。

癸酉,温州路乐清江中龙起,飓风作,有火光如球。

是月,刘福通犯汴梁,其兵分三道,关先生、破头潘、冯长舅、沙刘二、王士 诚入晋、冀,由朔方攻上都;白不信、大刀敖、李喜喜趣关中;毛贵自山东趣大都; 其势复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