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贤臣自小西、天霸去后,书房独坐,看了会子书,熄烛上床 ,似睡不睡。忽听喝道之声 ,鞭板、锁子,连声响亮。施公在梦里心疑说:“何处官员,半夜来监?”想罢闪目往外观看,但见一对红灯,走进门来,后又进来两个人,打扮格外异样:右边的穿戴乌纱圆领、羊脂玉带,足登粉底乌靴,手执牙笏,躬身侍立。他穿的四品补服;眉清目朗,白面长须,髯如黑墨。左边的年纪约有七旬,两鬓如霜,脸上皱纹如鸡皮,颏下胡 须,赛如白银;头戴万字巾一顶,身穿茧绸道袍,青缎衿领,腰系丝绦,红缎云鞋,素绫白袜,手执一根过头拐杖,笑容可掬。
施公看罢,更加纳闷,心内沉吟:不象大清之人。右边的一定是有职分,左边的好似乡民。又听见外面吵闹,估量着是衙役三班人等。心中正是不解。只见二人行礼,拖地一躬,口称:“星主,此事但求施展才能。”说罢,又见那老者用手往外一指,进来一个当差的人,左手提定一面锣,右手持锤,将锣连打三下。从外面又来了两物,扑进厅来。贤臣闪目留神,认得是两只绵羊,往里鱼贯而行,脖子上戴锁,腿上带镣,少皮无毛,腿流鲜血,望着贤臣两只前爪跪下,咩咩不住叫唤,把头点了几点,如叩头之状。贤臣不解其意,才待要问老者,忽见那锣里头跳出来一物,细瞧是个耗子,一尺多长,灰色皮毛,跳在羊背上,又抓又咬,急得那羊乱跳乱蹿。贤臣一见,心中大怒,站起身来,两手扎杀着那老鼠。又听门外一声响亮,蹿进一物来,又象驴子又象虎,径夺忠良而来。贤臣吓了一跳,栽倒在地。又听门外风吼声鸣,噗噗蹿进二野虫来。贤臣虽倒,心内明白,闪目留神,原是两只猛虎,黄白二色。贤臣估量着命难保,那知猛虎竟不扑人,摆尾摇头,竟扑兽而去。两只虎按着怪兽,又抓又咬,登时怪兽命绝。两只虎进内间屋中去。施公害怕,老者同那一位,连忙伸手扶起贤臣坐在正中。忠良说:“请问二位贵驾,这事情愚下心内不明,望乞指示。”二人见问,躬着身说:“此事星主自详。吾二人也不知晓,天机不可泄漏。若要问咱姓名,有四句言词。
王子头白总是空,斜土焉能把金成。
十一轮回功行满,土也成金鱼化龙。”
言罢,复又用手指着,口尊:“星主,须要小心,两只猛虎又来了。”贤臣见了,失一大惊,猛然惊醒,乃是一场梦。吓得一身冷汗,“哎哟!”一声,吓坏了长随。
施安从外面忙来相问,将灯点上,口尊:“老爷方才怎么样?”施公说:“由梦中喊叫了一声,不知交 了几鼓?”施安说:“正交 三鼓。”施公忙把表盒打开看了看,果是子时一刻。说道:“施安,你将参汤熬些我吃,再把好茶对一碗来。”内司答应,登时把炉中火添旺,一时俱办停妥。老爷起来用罢。施安忙问:“不知大人方才作了什么梦,求老爷告诉小人。”施公便把梦中之事,对施安细说了一遍。施安低头想了半天,口尊:“老爷,若依小的详解此梦,也好也不好。梦见虎头驴尾的怪物,扑了老爷一个斤头,定主不祥。幸有两只虎,又咬死它,大略无碍。又有耗子咬羊,想来不过驳杂点儿。老爷虽然吓倒,幸亏又有那穿红袍的和那老者扶起来,此乃吉兆。依小人想来,那穿红袍的和那白胡 子老头,必是喜神、贵神。那虎头驴尾的怪物,必是个四不象儿。老爷只管放心,此去进京面圣,包管大喜高升。”那贤臣自思梦中之事,自言自语说:“好奇怪呀!”前已表过,贤臣不比平常之人。老爷登时参透:“原来是城隍、土地前来警教,内中还隐着一段冤情,等施某前来结案。罢了,罢了!我明日进衙去,查出情弊,合郡的官员,多有参罚。”忠良想罢,不觉东方大亮。施安服侍贤臣净面吃茶,用罢点心,更换衣服,贤臣吩咐:“预备轿马执事,伺候本院进州衙理事。”
轿马出馆驿不多时,到景州州衙门首,一直进了正门,到滴水檐前下轿。内司把被褥铺在公座,贤臣坐下。众官参见行礼。贤臣摆手,众官平身。这才分班站立。个个偷眼瞧着大人,见他头戴一顶貂帽,帽带紧扣,那时头上无顶,看不出官居几品来。容貌:长脸、细白麻子,三绺微须,萝卜花左眼,缺耳,凸背,小鸡胸,细瞧左膀不得劲。头里看他走路,就是点脚。身材瘦小,不甚威风。身穿狼皮蟒袍,海龙外褂,青缎官靴,仙鹤补服,一串朝珠,硬红嵌花。众官看罢,却多暗笑,瞧不起是皇家二品大员。那知身材虽小,志量甚大,是朝中一位干国能臣。众官正自暗中笑话,只听贤臣口呼:“众位,本院奉旨前往山东,一来为放赈,二来为访查赃官污吏。今到贵郡暂住馆驿,为的查明案件,好进京面圣。大约众位无甚过犯,少不了要查看查看。钦限紧急,不敢久停,明日要进京交 旨。”众官闻听,一齐答应说:“遵大人示谕。”言罢众官吩咐书吏,预备各处案卷,送至大人案前。施公将案卷看了一遍,留神细查,不过是奸情盗案、窝娼聚赌、行凶肆掠、杖斩绞犯,军徒枷号,判断明白,并无存私之处——那知州官与书吏暗定诡计,以哄施公。贤臣看罢,又查钱粮地亩,从头至尾,瞧了一遍。来到库内查验银子数目,分毫不差。施公连连点头赞说:“到底是列位贤契作官清正,本院进京面圣,一定保举升官。”众官闻听不敢怠慢。忠良总惦记昨日作的噩梦,并未查出梦中之情,老爷心中不悦。眼望众官开言说:“此郡可有一人姓罗,名叫如虎,又叫如鼠?众位可曾闻之否?”众官听了,一个个眼望钦差,似聋似哑,都不作声。景州知州想罢,哈着腰儿赔笑,口尊:“钦差大人,卑职查此郡,城里关外,并无姓罗有名之人居住。若有,卑职不敢在大人台下隐瞒。”州官说罢,贤臣心上暗自沉吟说:“州官此话,大有情弊。他说城里关外,并无姓罗之人,须得如此这般,才能得其真情。”想罢叫道:“贤契,本院此问,也无关紧要。明日本院就要进京面圣,一定保举贤契升官。”言罢吩咐搭轿。内司传出话来,登时外面齐备。大人站起身来,往外就走。众官一齐送大人上轿,登时来到馆驿下轿。贤臣进厅归座,吃茶用饭毕。复又献茶。施公手擎茶杯,眼望施安说:“我今有个主意,必须如此这般办法,庶可得梦中之情。”要知怎样,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