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宗保到乾坤洞,把洞门叫开,只见打洞中出来个小老道。他告诉宗保:“我和姜德是一师之徒,论理,应把你们抓住,交给我师兄。但是,我不那么办。饶你们不死,逃命去吧。”小老道说完,磨身边了洞里。只听“咣当”一声,把洞门也关上了。
杨宗保和金四都傻眼了。宗保想:闹了半天,李天威是姜德的师父。他徒弟伤了我们的战将,咱反倒找李天威求药,这不是白来吗?根由就出在这儿呀,我把他的洞给拆了。正要动手,他又一想:我先回去,商量商量再说。就这样,两个人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这个道童叫海宁。刚才他赶走宗保,回洞之后,心里也犯嘀咕:我这事办得对不对?师兄用毒药飞刀伤了人,我应不应该救?师父不在家,我也没个主意。要不,我到后山,找那几个师兄弟商量商量?他正琢磨呢,就听洞门“啪啪”直响。紧接着,有人高喊:“开门来!”海宁想:这个门口,几个月都不来一个人,今儿是怎么了?这是谁呀?使劲地叫门。他边往外走,边嘟嚷道:“谁?使那么大劲干什么?把门给砸碎了。”随后,撤门栓,开开双扇门,到门口一瞧,哟!眼前站个老道:细高条,大高个,虽然够八十高龄,但腰板不塌,背不驼,头发象银丝一样,挽着有山楂大小的小发咎,胡须象麻一样,二目有神,手拿拂尘,背着药葫芦,还夹着把雨伞,真象位老神仙。他就是李天威。
海宁一看,又惊又喜,忙跪倒磕头:“师父,您怎么才回来呀?”李真人面沉似水,一抖袍袖:“起来。”真人进了洞,在蒲团上落坐。海宁在旁边,垂手站立。“徒儿,我临行之前,叫你看守宝洞,你看守得怎么样?”海宁想:有什么看的?反正这个洞也没跑。“一切如初。”“我那六把飞刀,还在不在呢?”“丢了。”“那飞刀是我的镇洞之宝,你怎么给看丢了?”“师父,您别怪罪我,是这么回事!您走之后,我师兄姜德姜飞熊来了,他说要跟我做伴,在这儿住了三天。等他是后,飞刀就没了。当时,可把我急坏了。我忙到后山找那几位师兄商量,他们说,你别着急,我们替你找。过了几天,他们告诉我,是姜德师兄把飞刀拿走了。他带到前敌,投到大辽国,跟老杨家开兵打仗呢。”“那我再问你,刚才有谁到我这洞前来啦?”海宁一怔:不怪人家叫他真人呢,能掐会算,方才来人他都知道。
其实,不是李天威能掐会算,是他看见来人了。乾坤洞在前山,这个山洞很少有人来往,只有海宁看守洞门。一些贵重的药材和东西,都放在这洞里。其他人炼丹、练武,都在后山。这次他回来,先到了后山,正碰见有两个人打山前走过。李真人合计,准是到乾坤洞的。
李天威冒问了一声,海宁说:“刚才来的人叫杨宗保。他说,我师兄姜德,在辽国天门阵里,当上了玄武阵的阵主。用飞刀把岳胜、杨兴打伤了,刀上有毒,他们没法治。也不知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说到这里找您求药,叫我撵走了。”李天威听罢这话,气坏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镇洞之宝,叫你给丢了。姜德杀害生灵,其罪就在你身上。再说,我那飞刀上并没有毒药,准是他用毒药给喂了。这不叫人骂我一世吗?我炼丹铸剑,为的是普救众生,今天,姜德造孽,都是我的过错。在外边听任道安说,姜德用飞刀伤了岳胜、杨兴,他们是杨景的盟弟,这还了得?若宋朝国土,断送在姜德之手,其罪可落在为师的身上了。”“噢?师父,你向着老杨家,不向着我师兄呀!”“哼!你这个奴才,懂得什么?姜德既已下山,你也下山去吧。”海宁一听,可吓坏了:“师父,他下山关我什么事?我不走,要伺候您一辈子!”“为师出家,哪能叫你也出家呢?你该认祖归宗了,找你娘去吧。”“什么?我找谁?”“你娘!”“师父,我哪来的娘啊?”“为人在世,哪个没有父母?”“我爹、我娘是谁?”“你的举家满门都在朝中为宫,是世袭的爵位。”“那……我姓什么?”“你爷爷乃金刀令公杨继业,他有八个儿子,你父亲排行老七,名叫杨延嗣,你娘是杜国显之女,叫杜金娥,你的名字叫杨宗英。刚才来的那个杨宗保,是你叔伯哥哥。”“啊?!我是老杨家的人?那……我怎么到山上跟了您呢?”“想当初,韩昌兵进中原,在黄土坡前,你娘出马临敌,把你生在疆场之上。那时,因无法抚养,她留下血书,把你扔到荒郊野外。偏巧,为师访友打那路过,把你抱到山上。今日屈指一算。已有一十五年。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母子团聚去吧。千万记住,到疆场上劝说姜德投降归顺,共保天朝。”杨宗英听罢,如梦方醒:闹了半天,我是杨门之后啊!他心里很难过,可惜我十五岁了,连自己真名实姓都不知道。要早知道我是杨门之后,刚才把杨宗保留下,和他一块走啊。“师父,我什么时候走呢?”“现在就动身。”“我师兄要和我反目怎么办?”“他偷走飞刀,没带走刀鞘。他如实在不听相劝,你就把刀鞘拿出来,这如师父亲临,就可把飞刀收回。”“师父,那受伤的宋将该怎么办?”“我给你带点解毒药,药到病除。”“谢谢师父。”
说完,李天威到后边去了。过了好半天,真人返了回来。只见他脸色发青,浑身哆嗦,见到宗英,嘴里念道:“无量天尊!气死山人了。”“师父,怎么啦?啡,姜德姜飞熊把解药全都偷走了,连宝葫芦里的丹药也没给留下。怪不得飞刀上带毒啊。唉,现配解药也来不及啦。宗英啊,你先下山去,为师随后就到。”“那您领我去不就得了?”“不行。你走后,洞中无人照料。况且,后山还有事,等我办完再去。”李天威把刀鞘给了宗英,催他下山。宗英舍不得离开师父:“老人家,难为您把我抚养成人,我给您磕头了。”说罢,连磕叁头。“孩子,不要难过,咱师徒后会有期。”
宗英拜别师父,连夜急奔前敌。
这日,他来到宋营的营门外,止住脚步,对着上边高喊:“咳!军兵哥哥,请给往里回一声,我到宋营找人来了。”“你找谁?”宗英一怔:找谁呀?谁也不认识呀,见过杨宗保的面,干脆,找他吧!”“我找杨宗保。”“别动,不许往前来。你等着,我送信去。”说完,军兵走去。
宗保比宗英早回来少半天。吃完晚饭,便向八贤王、寇准、杨景、桂英等人诉说了求药的详情。众人听了,一个个紧锁双眉,没了主意。
就在这阵儿,军兵过来禀报:“先锋官,门外来了个小远童,说要找您。”宗保想:小道童?是谁呢?桂英说:“你去看看。”宗保点头。
杨宗保三步如两步走,眨眼之间,来到营门。他登高往下一看,见下边这个小道童:前发齐眉,后发遮肩,精精神神的。暗想:这不是乾坤洞的那个小老道吗?他到这儿干什么来了?是不是给我们送解药来啦?不能啊,他是姜德的师弟。是不是跟我们为仇作对来啦?想到这里,他强压怒火:“下边可是乾坤洞的道童?”杨宗英一看,正是杨宗保。他又惊又喜:“哥哥,是我。”宗保发愣:“你怎么管我叫哥哥?这是从哪说起?”“我是你叔伯兄弟呀!你走后,我师父就回来了。他说我是杨门之后,叫我认祖归宗。所以,我随后追来找兄长。哥哥,在洞门口我对你不好,你可别生气呀!”宗保半信半疑,心想:老杨家到我这辈,就是我和宗勉,怎么又来了一位?“请问,你的父亲是谁?”“我父亲叫杨延嗣,母亲叫杜金娥,我叫杨宗英。”“啊?!”宗保一听,气得脸都涨红了,心说:这简直是骂人呢!我七叔、七婶并没成亲,七婶来的时候,是个大姑娘,哪来的孩子?他刚要发火,又想:慢!这里头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兴许人家七叔、七婶就有孩子呢?再说,如果不是,再把他抓住也不迟。想到这儿,忙说:“这个事我不知道,我回去问问。要是,叫我七婶娘来领你,要不是,咱们再商量。”“哎呀,怎么不是呢?”杨宗英还要说话,宗保接在了:“好啦好啦,你等着吧!”宗保转身就走。
此时,宗保可犯愁了:这话我该怎么说呀!告诉我奶奶佘太君?谁不知道,杨门女将净是寡妇,大都立了贞节牌坊啦。今天又出来个孩子,老奶奶还不得气死!跟我爹说?七婶娘是他弟妹呀,这怎么问呀!跟桂英说吧?她正为岳胜、杨兴的病着急,顾不了这事呀!干脆,我问问七婶娘吧。
杨宗保把杜金娥叫出帐外,小声说:“七婶娘,我问您个事。”“有什么事你直管说吧,咱娘俩还有什么不好讲的?”宗保真不好意思开口啊:“婶娘,您和七叔成亲没成亲?”七太太一听这话,愣住了:“宗保,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你不知道,有个事。”宗保吞吞吐吐,杜金娥想:宗保问这事,定有缘故!说不说呢?十几年来,这件事羞于出口,一直瞒着杨府上下,今天,怎么好向自己的侄子说。再者,说不说我们成亲的真情,反正我也要为死去的夫君守节,再折腾这些事有什么用呢?她沉思了一小会儿:“唉!谁象我这么命苦啊!没成亲。”“对呀!我听娘也是这么说。”“那你问这个干什么?”“外面来了个小老道,说您是他娘。”七太太听了这话,这脸“腾”一下,红得跟红萝卜一样,受不了啦。那个年头封建得厉害,讲究“好马不备双鞍檐,好女不嫁二夫男”。守寡要守出孩子来,哪还了得!“宗保,我是姑娘守寡,?老太君都高看我一眼。你说此话,不是寒惨人吗?”“不。婶娘,那小老道可是说得板上钉钉,您好好想想。”杜金娥早就认为扔在黄土坡的孩子已不在人世了。前些年,她曾为此背着老太君和嫂子们哭泣了不知多少次。现在提出此事,她仍然认为,自己的孩子早已死去,眼前的事对不上茬口,宗保紧着问,她不禁起了误会:“我想什么?啊,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守闺门守出个野孩子,对不对?”“不,不!我是说杨家缺人,有认祖归宗的,还不好吗?”宗保这几句话,可七太太惹火了:“好哇!杨宗保,你这是成心哪!”说完,挽起袖子一招手“啪!”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把宗保打得火辣辣的。宗保委屈地说:“七婶娘,你干吗打人呢?那孩子他报名叫杨宗英,说他父杨延嗣,他母杜金娥。这能怪我吗?”“啊?!”七太太一听“杨宗英”这个名字,傻眼了:我那仍在黄土坡的孩子叫宗英。难道他还活着?这可万万没有想到啊!真要是他,可太好了。那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哇,算我老来有个依靠呀!想到这儿,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唰!”流下来了。宗保摸不清七夫人的心,还以为她生气呢:“七婶娘,您别生气了。都怪这个小老道,他要不说这话,哪能惹起这场风波?我非把他抓住不可!”说完,往外就跑。
这时,七太太可着急了:宗保正在气头上,什么事都干得出。忙喊:“宗保!”“婶娘,什么事?”“待我去看看,哪来这么个野孩子?我要教训教训他。”“好,咱娘俩一块去。'说完,两人一前一后往外就走。
眨眼之间,来到营门前,登高观瞧,见眼前的小老道,瞪着两只眼睛,正往上张望。杜金娥一看:呀!眼前这个人,不知什么地方,有点象杨七郎。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止不住了。杨宗保在旁边看得明白,心想:七婶娘说这孩子不是她的,可见着这孩子怎么哭呢?他莫名其妙,冲宗英喊话:“咳!小老道,我七婶娘来了,有什么话你跟她说吧。”杨宗英见上边一位中年女人,忙问:“请问,您可是七夫人?”“不错,我正是杜金娥。”“啊?!娘呀,孩儿我来啦。娘呀,您心真狠哪!我一生下来,您就把我扔了。要不是我师父把我抱到山上,我命早没了。娘啊,现在我学成艺业,奉师命下山,认祖归宗来了,快点开门吧!”杜金娥听着,心如刀扎。心想:天哪,此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