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卷○一
[说明]第五伦,字伯鱼,东汉京兆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先世为战国田氏,后徙西汉园陵,便以迁徙次序为姓。东汉初,被京兆尹阎兴召为主簿,后任铸钱掾,领长安市,百姓悦服。建武二十七年(后51),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光武帝召之,有政见,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万官,亲自锄草养马,妻子为炊。受俸禄仅留一月粮,其余皆助百姓之贫者。后任蜀郡太守。所至皆有政声,举荐贫者为属官,多至两千石。章帝初,代牟融为司空,奏请削弱马、窦等外戚权势。第五伦奉公尽节,言事不阿附;性质憨,少文采,任官以贞洁著称,当时人也比作西汉的贡禹。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他的祖先是战国时齐国的田氏。田氏在西汉初迁徙至皇帝陵园的很多,所以以迁徙的次序作为姓氏。第五伦少年时耿介而好义气。王莽末年,盗贼四起,宗族乡亲争着依付第五伦。第五伦于是在险要之处修筑堡垒,贼人来后,他便率众引弓持矛坚守自卫。先后有铜马、赤眉的军兵数十部围攻他们,都无法攻克。第五伦开始以营垒首领去见郡长官鲜于褒,鲜于褒见到他后,很欣赏他的才干,征为自己的属吏。后来鲜于褒因过失降职为高唐县令,临行时,握着第五伦的手告别说:“只恨与你相知太晚。”第五伦后来任乡里啬夫,均平徭役,调解怨忿,很得乡里人欢心。他自认为长久任官不能升迁,于是带着家人迁居河东郡,改名变姓,自称王伯齐。载盐来往于太原、上党之间,所过之处,都把粪便打扫干净才离去,路人都称他为有道之士。亲友和过去的熟人却不知他在哪里。多年以后,鲜于褒把他推荐给京兆尹阎兴,阎兴当即征召他为主簿。当时长安铸钱的官吏多耍奸弄巧,阎兴任命第五伦为督铸钱掾,管理长安的市场。第五伦统一衡器,纠正斗斛,市场上再没有弄虚作假,欺骗买主之事,百姓欢悦叹服。他每次读诏书,常常叹息说:“这是圣明的君主,见他一面,便可以决大事。”同僚们笑他说:“你连州将都无法说服,怎么能说动万乘的君王呢?”第五伦说:“是因为没有遇到知己,道不同的缘故。”建武二十七年,被举为孝廉,补任淮阳国的医工长,随同淮阳王到他的封国。光武帝召见他,深感他与众不同。建武二十九年,随从淮阳王至京城,与其他官属一同被接见,光武帝向他询问政事,第五伦趁机对奏为政之道,光武帝非常高兴。第二天,又特地召见他入宫,和他一直谈到天黑。光武帝和第五伦开玩笑说:“听说爱卿曾殴打岳父,不让兄长和你一起吃饭,有这种事吗?”第五伦回答说:“臣三次娶妻都没有父亲。少年时曾遭饥荒之苦,实在不敢随便请人吃饭。”光武帝大笑。第五伦出京,有诏令任命他为扶夷县长,还没有到任,又追任为会稽太守。他虽然身为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仍然亲自锄草喂马,妻子下炊作饭。所得到的俸禄,也只留下一个月的口粮,其余的都低价卖给贫苦百姓。会稽地区风俗,多滥设祀庙,喜欢占卜。民众常常杀牛祭神,百姓的财产因此困乏,那些自己食用牛肉而祭祀的人,发病将死时,先作出牛鸣。先后几任郡长官都不敢禁止杀牛祭祀的作法。第五伦到任以后,给各属县发布文书,晓谕百姓,凡是巫祝有依托鬼神以诈术恐吓愚昧百姓者,都要捉拿问罪。胡乱杀牛的人,官吏都必须给予处罚。民众开始时都很恐惧,有的巫祝胡言乱语地加以诅咒,第五伦却追查得更紧,以后便逐渐绝灭了,百姓得以安定。永平五年,第五伦因触犯法令被征召,郡中的老少百姓攀住他的车子,拉着马,啼哭着跟随,每天只能走几里路,无法赶路。第五伦于是假装住在亭舍里,却暗中乘船离去了。众人知道后,又前来追赶。及至被送到延尉,官民到京城上书为他求情的有千余人。当时汉明帝正审理梁松的案子,也有很多人为梁松申冤。明帝深为不安,下诏给公车司马令,令其不要再接收为梁松和会稽太守申诉的上书。后碰巧明帝巡查廷尉监狱,审录囚犯,第五伦得以免罪,放归田里。他亲自下田耕种,不与官宦来往。
数年之后,他又被任为宕渠县令,举荐乡中佐吏玄贺为官。玄贺后来先后任九江、沛郡两郡的郡守,以清正廉洁著称,所到之处,教化得以推行,官至大司农。第五伦任职四年,迁升为蜀郡太守。蜀郡田地肥沃,官民富裕,掾史家中的资财多至千万,都乘坐漂亮的车子,以高头大马驾车,很多人因为有财产得以担任官职。第五伦把家境丰足的官吏全部精简掉遣送回家,改选孤弱贫寒有节操的人担任属吏。从此争相贿赂之风便被禁绝了,官员的职守得到整饬。他所举荐的人多官至九卿或二千石级的官,当时人们都认为他”善于识别人才。任蜀郡太守的第七年,汉章帝新继位,把第五伦从边远郡调入朝廷,代替牟融任司空。章帝因为明德太后的缘故,尊崇皇舅马廖,让他们兄弟都居于要职。马廖倾心与达官显贵交往,官员士大夫争相前往依附。第五伦认为太后家族势力太盛,便想让朝廷压抑削减他们的权力。上疏说:“臣下听说忠言不用避讳隐瞒,直臣不逃避迫害。臣下不胜狂妄,冒死上疏表白意见。《尚书》说:‘臣下不应作威作福,否则将使自家受害,国家也会受损。’《谷梁传》说:‘大夫不应在境外与人交往,不应接受一束肉的馈赠。’近代的光烈皇后,虽然非常亲爱自己的家人,但终于让兄弟阴就回到自己的封国,流徙和赶走阴兴的宾客。此后梁家和窦家,都有人犯法,明帝即位之后,多加以诛杀,自此以后洛阳城中不再有手握大权的外戚,通过书信请托的事也都没有了。她又告谕诸家外戚说:‘辛苦交结士人,不如一心报效国家,既戴上盆子,又要望天,事情无法两全。’臣下对这些话常铭记在心,书写在带上。而今议论又集中在马家。我听说卫尉马廖以三千匹布,城门校尉马防以三百万钱,私下送给三辅的士大夫,不论是否相识,无不赠送。还听说在腊祭之日,又送给洛阳每个士人五千钱;越骑校尉马光,曾在腊祭时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斜,油五千斤。臣认为这不符合经义,心中惶恐得不敢不向陛下报告。陛下本心是厚待他们,但也应设法保证他们的安全。臣今天说这些话,实在要对上忠于陛下,对下保全外戚之家,请陛下检省裁决。”当马防任车骑将军,准备出兵征讨西羌时,第五伦又上疏说:“臣下认为对外戚可以封侯使他们富贵,不应当任命官职,委以重任。为什么?对他们绳之以法则损伤恩德,因私人感情思宠他们又违背国家法令。听说马防如今要西征,臣下认为太后恩德仁厚,陛下极为孝敬,恐怕稍有过失,难以因恩宠而不加惩罚。据说马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赐给他很多钱财绢帛。杜笃在乡里为人们所不耻,寄居在美阳,妹妹是马氏的妻子,依凭这种关系与马家来往,他们所在的县令深为他的不守法令所苦,将其收捕论罪。如今到了马防那里,议论的人都有怀疑,觉得奇怪,何况又以他为从事,我恐怕将会因此议论朝廷。如今应该选拔贤德有能力的人辅助马防,不应让他自己请人,有损于他的事业和前途。我有这些想法,怎敢不上奏给您。”但他的意见都没有被采纳。第五伦虽然刚烈耿直,然而他也常憎恶庸碌官吏的苛刻。等到升达三公之位,又逢章帝是位忠厚长者,多有良好的政治措施,第五伦于是上疏赞扬美好盛德,借此来勉励教化和德行。上疏说:“陛下即位之后亲自推广天生的德性,体现温文的风姿,以宽宏大量对待臣民。即位四年,先后处死六名贪婪、残暴的刺史、二千石级的官员。这些都是英明圣德的裁断,远非各位臣属所能及。然而诏书每次都要求宽和,但施政却仍然不见宽松,务必要求节俭,可奢侈之风仍然不能制止的原因,就在于风俗有弊端,群臣不称职。光武皇帝在王莽动乱之后,多以严厉的法令施政,后代又承袭光武帝的作法,于是形成风气。诸郡和封国举荐的人,大多是只知守职的庸碌官吏,很少有宽厚博爱能够符合圣上要求的人。陈留县令刘豫,冠军县令驷协都是以刻薄的方式来治理百姓;处理政务时,一心想着诛杀,务必使百姓窘迫困苦;官民忧愁怨恨,没有不痛恨的,可现在议论的人却认为他们能干。这是违背上天的意愿,不符合经典义理的,实在是不能不慎重。不应只是将刘豫、驷协治罪,还应当谴责举荐他们的人。若一心进用仁德贤良的人,委任以政务,用不着多少人,风俗自然就会改变过来。臣下曾读史书和记载,知道秦朝因为用法严酷急迫而亡国,又亲眼目睹王莽因为法令苛刻而自我毁灭,所以施政勤勤恳恳,就在于防止重蹈他们的覆辙。又听说诸王、公主、贵戚、骄奢僭越国家制度,京城中尚且这样,又怎么能限制外地人呢?所以说:‘自己不端正,虽有命令也无人执行,以身作则进行教育,别人就愿意服从;以言论教训别人,则容易引起争论。阴阳调和了,才会获得丰收;君臣一心,教化就能形成。对刺史、太守以下的官员,任命为京官以及在洛阳之外的,陛下都应召见,可以趁机了解四方的情况,还可观察本人的品行能力。对各位官员上书提出建议,有不合法令政策的,可让他们回归家乡,不应过分地以自己的喜怒而处罚,以明示施政宽厚。臣下的愚见,不足以让陛下采纳。”等到马氏诸人因罪而回到封国,窦氏又开始尊贵了。第五伦又上疏说:“臣下以空虚无能的才质,处于辅佐陛下的职位。素来性情迟顿怯懦,却地位尊贵,爵位很高。因而遵循经典大义,暗自鞭策砥砺,即使处于百死之位,也不敢逃避,又何况身处于清谈高论的时代。如今承袭百王遗留的弊端,人们都崇尚文饰巧言,大多趋于邪路,没有人能守正道。我见虎贲中郎将窦宪,属于后妃的亲属,掌领禁卫军,出入宫廷,正值壮年,志向远大,谦卑而喜好善事,这实在是他喜欢名士并与他们交结的原因。然而那些出入奔走于外戚门下的人,大多品行不端,曾受过法令制裁,特别缺少遵守法令,安于贫穷的气节。士大夫中没有志向之徒更是互相吹捧引见,云集在贵戚的门下。众人一起吹气也会把山吹走,众多蚊子一起叫的声音也如同打雷一样,这就是骄横佚产生的原因。三辅地区议论的人甚至说,因为贵戚而被废职禁烟,应当再由贵戚来洗清罪过,犹如用酒来解除醉酒一样。那些阴险诌佞趋炎附势之徒,实在不可亲近。臣认为陛下和皇后应严令窦宪等闭门自守,不得任意交结官吏士人,以防止祸患于尚未萌生之日,思虑灾害尚未发生之时,使窦宪可以永久保往幸福和俸禄,使君臣都欢喜,没有丝毫的隔阂。这是臣下极大的愿望。”第五伦一心奉公,尽守节操,上书论说政事从不违心阿附。他的儿子们经常劝他不要这样,他都予以训斥;吏员们上奏及直接上奏之事,他都封好上报,第五伦就是这样公正无私。他天性质朴憨厚,没有文采雕饰,任职以贞洁清白著称,当时的人把他比作前代的贡禹。然而他对人对事不太宽容,缺少威严仪表,因此而受人轻视。有人问第五伦说:“您有私心吗?”回答道:“先前有人送我一匹千里马,我虽未接受,每次三公选拔举荐官员时,我心里都无法忘记此事,但始终没有任用此人。我哥哥的儿子常常生病,我一夜前去看望十次,回来后却安然入睡;我的儿子生病,虽然没去看望,却整夜难眠。这样看来,怎么可以说没有私心呢?”他接连以身老体病上疏请求辞职。元和三年,皇帝批准了他的请求,终身给予二干石级官员的俸禄,加赐给钱五十万,公宅一所。此后数年去世,享年八十余岁,诏令赐给安葬的秘器、衣衾和钱布。(刘洪波译)
[原文]
第五伦字伯鱼,京兆长陵人也。其先齐诸田,诸田徙园陵者多,故以次第为氏。伦少介然有义行。王莽末,盗贼起,宗族闾里争往附之。伦乃依险固筑营壁,有贼,辄奋厉其众,引强持满以拒之,铜马、赤眉之属前后数十辈,皆不能下。伦始以营长诣郡尹鲜于褒,褒见而异之,署为吏。后褒坐事左转高唐令,临去,握伦臂诀曰:“恨相知晚。”伦后为乡啬夫,平徭赋,理怨结,得人欢心。自以为久宦不达,遂将家属客河东,变名姓,自称王伯齐,载盐往来太原、上党,所过辄为粪除而去,陌上号为道士,亲友故人莫知其处。数年,鲜于褒荐之于京兆尹阎兴,兴即召伦为主簿。时长安铸钱多奸巧,乃署伦为督铸钱掾,领长安市。伦平铨衡,正斗斛,市无阿枉,百姓悦服。每读诏书,常叹息曰:“此圣主也,一见决矣。”等辈笑之曰:“尔说将尚不下,安能动万乘乎?”伦曰:“未遇知己,道不同故耳。”建武二十七年,举孝廉,补淮阳国医工长,随王之国。光武召见,甚异之。二十九年,从王朝京师,随官属得会见,帝问以政事,伦因此酬对政道,帝大悦。明日,复特召入,与语至夕。帝戏谓伦曰:“闻卿为吏囗妇公,不过从兄饭,宁有之邪?”伦对曰:“臣三娶妻皆无父。少遭饥乱,实不敢妄过人食。”帝大笑。伦出,有诏以为扶夷长,未到官,追拜会稽太守。虽为二千石,躬自斩刍养马,妻执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粮,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会稽俗多淫祀,好卜筮。民常以牛祭神,百姓财产以之困匮,其自食牛肉而不以荐祠者,发病且死先为牛鸣,前后郡将莫敢禁。伦到宫,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有妄屠牛者,吏辄行罚。民初颇恐惧,或祝诅妄言,伦案之愈急,后遂断绝,百姓以安。永平五年,坐法征,老小攀车叩马,啼呼相随,日裁行数里,不得前,伦乃伪止亭舍,阴乘船去。众知,复追之。及诣廷尉,吏民上书守阙者千余人。是时,显宗方案梁松事,亦多为松讼者。帝患之,诏公车诸为梁氏及会稽太守上书者勿复受。会帝幸廷尉录囚徒,得免归田里。身自耕种,不交通人物。数岁,拜为宕渠令,显拔乡佐玄贺,贺后为九江、沛二郡守,以清洁称,所在化行,终于大司农。伦在职四年,迁蜀郡太守。蜀地肥饶,人吏富实,掾史家资多至千万,皆鲜车怒马,以财货自达。伦悉简其丰赡者遣还之,更选孤贫志行之人以处曹任,于是争赇抑绝,文职修理。所举吏多至九卿、二千石,时以为知人。视事七岁,肃宗初立,擢自远郡,代牟融为司空。帝以明德太后故,尊崇舅氏马廖,兄弟并居职任。廖等倾身交结,冠盖之士争赴趣之。伦以后族过盛,欲令朝廷抑损其权,上疏曰:臣闻忠不隐讳,直不避害。不胜愚狷,昧死自表。《书》曰:“臣无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传曰:“大夫无境外之交,束修之馈。”近代光烈皇后,虽友爱天至,而卒使阴就归国,徙废阴兴宾客;其后梁、窦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诛之。自是洛中无复权威,书记请托一皆断绝。又譬诸外戚曰:“苦身待士,不如为国,戴盆望天,事不两施。”臣常刻著五臧,书诸绅带。而今之议者,复以马氏为言。窃闻卫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门校尉防以钱三百万,私赡三辅衣冠,知与不知,莫不毕给。又闻腊日亦遗其在洛中者钱各五千,越骑校尉光,腊用羊三百头,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为不应经义,惶恐不敢不以闻。陛下情欲厚之,亦宜所以安之。臣今言此,诚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蒙省察。及马防为车骑将军,当出征西羌,伦又上疏曰:臣愚以为贵戚可封侯以富之,不当职事以任之。何者?绳以法则伤恩,私以亲则违宪。伏闻马防今当西征,臣以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纤介,难为意爱。闻防请杜笃为从事中郎,多赐财帛。笃为乡里所废,客居美阳,女弟为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县令苦其不法,收系论之。今来防所,议者咸致疑怪,况乃以为从事,将恐议及朝廷。今宜为选贤能以辅助之,不可复今防自请人,有损事望。苟有所怀,敢不自闻。并不见省用。伦虽峭直,然常疾俗吏苛刻。及为三公,值帝长者,屡有善政,乃上疏褒称盛美,因以劝成风德,曰:陛下即位,躬天然之德,体晏晏之姿,以宽弘临下,出入四年,前岁诛刺史、二千石贪残者六人。斯皆明圣所鉴,非群下所及。然诏书每下宽和而政急不解,务存节俭而奢侈不止者,咎在俗敝,群下不称故也。光武承王莽之余,颇以严猛为政,后代因之,遂成风化。郡国所举,类多辩职俗吏。殊未有宽博之选以应上求者也。陈留令刘豫,冠军令驷协,并以刻薄之姿,临人宰邑,专念掠杀,务为严苦,吏民愁怨,莫不疾之,而今之议者反以为能,违天心,失经义,诚不可不慎也。非徒应坐豫、协,亦当宜谴举者。务进仁贤以任时政,不过数人,则风俗自化矣。臣尝读书记,知秦以酷急亡国,又目见王莽亦以苛法自灭,故勤勤恳恳,实在于此,又闻诸王主贵戚,骄奢逾制,京师尚然,何以示远?故曰:“其身不正,虽令下从。”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夫阴阳和岁乃丰,君臣同心化乃成也。其刺史、太守以下,拜除京师及道出洛阳者,宜皆召见,可因博问四方,兼以观察其人。诸上书言事有不合者,可但报归田里,不宜过加喜怒,以明在宽。臣愚不足采。及诸马得罪归国,而窦氏始贵,伦复上疏曰:臣得以空虚之质,当辅弼之任。素性驽怯,位尊爵重,抱迫大义,思自策厉,虽遭百死,不敢择地,又况亲遇危言之世哉!今承百王之敝,人尚文巧,感趋邪路,莫能守正。伏见虎贲中郎将窦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年盛志美,卑谦乐善,此诚其好士交结之方。然诸出入贵戚者,类多瑕衅禁锢之人,尤少守约安贫之节,士大夫无志之徒更相贩卖,云集其门。众煦飘山,聚蚊成雷,盖骄佚所从生也。三辅论议者,至云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诐险趣势之徒,诚不可亲近。臣愚愿陛下中宫严敕宪等闭门自守,无妄交通士大夫,防其未萌,虑于无形,令宪永保福禄,君臣交欢,无纤介之隙。此臣之至所愿也。伦奉公尽节,言事无所依违。诸子或时谏止,辄叱遣之,吏人奏记及便宜者,亦并封上,其无私若此。性质悫,少文采,在位以贞白称,时人方之前朝贡禹。然少蕴藉,不修威仪,亦以此见轻。或问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常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连以老病上疏乞身。元和三年,赐策罢,以二千石奉终其身,加赐钱五十万,公宅一区。后数年卒,时年八十余,诏赐秘器、衣衾、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