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忠良爷拿住蒋顺、侯练,枷号浮桥,单等粮船定规之后,仍然要从重治罪。施公传令:“在前的先过关,各按次序而行,在后的勿得逾越,违令者斩。”一言宣出,众人畏服,按着次序,各不敢争强。公馆又传出话去,说明日起行。霎时之间文武众官皆知,齐来至公馆,俱要伺候饯行。施公推辞不受,教地方官预备。当时头里一只小船,喝道打锣,前站顶马开路而行,后是太平大船,是施公与众亲随人等。后跟九只小船,装载伙食器具、行囊私用诸物不表。且说沿河一路两岸来往人,以及近河军民无不夸奖,瞻云望日一般。各处文武官员无不畏惧。一路该汛官兵更相护送。行到曹家庄,又过杨庄村。那一日到了新口,顺风帆起正走得急,隐隐有人连声喊叫:“冤枉!”顷接船近,越听真切,乃是一妇人。众人早看见,不敢多言。忽然一声传到舱中,惊了大人的贵耳,猛见施安跑出说:“此何地名?”撑船人说:“前面离独流不远,有喊冤之人。”施公吩咐说:“带鸣冤之人。”水手解开纤绳,举竹篙撑船傍岸,招呼告状人来见。那妇人急忙走到河边上船。水手顺篙摇上,立时赶上大船。船近岸,看那妇人上了官船,俯伏跪倒。施公上下一看:乌绫罩发,珠泪滚滚,穿一件蓝布褂,下面系着青布裙,年约四旬上下。施公看罢,开言说:“你有什么冤枉,来到此地!”妇人说:“小妇人是静海县人,特来告家主曹步云。”施公带怒说:“赶下船去!以仆告主,我却不准。”那妇人站起,转身说道:“只可闻名,不可会面。人称天上神仙一般,竟不想也是平常!可惜康熙万岁尽用些无能之人。”随说随走,到船边将身一扑,落在水内。吓得众水手齐声说道:“不好!”施大人在船舱内听见此言一怔,且想:“翰林院曹步云,为人耿介自持,不肯用钱打点,故未显达,一气告假回家,田园自乐。施公素知此人,旁人告他未可深信,况且是他的奴婢,本无告主之理,故此喝退。”那知妇人有天大冤枉,因此那妇人听见施公路过此处,早等数日,暗想:“此时一见施公,如见青天。”那知推脱不准,他想:“如此清官不管,天下更无人管了。我丈夫冤沉海底,何时得报?必然有死无活。”苦无出路,故此跳入水内。
施公猛然惊疑,说道:“快去救他。”何路通一声答应,来到船头,早只见有几名水手已经将人托出水来,放在船头。控了多时,方才渐渐苏醒。人役进舱回明。施公说道:“带进舱来!”人役答应一声,二人扶着他进舱里。可怜那妇人浑身水淋淋的,跪倒在船板之上。施公吩咐停船。水手连忙将船摆岸下锚,一阵锣响,船已稳住。施公说道:“你莫怨本院不管。世界上那有奴告主人之理?你果然有天大冤枉,要你从实诉来。”妇人见问,口尊:“大人容禀:小妇人李氏,年四十岁;嫁夫曹必成,年四十二岁。本是主人家中生养的,家主相待恩情非浅。前日忽然差他县中下书,县官一看此书,立刻升堂,不问青红皂白当堂夹问,严刑处治半死,送到监中。小妇人前日往监中送饭,见他憔悴如鬼。小妇人夫主言说,他受刑不过,竟画招承认:勾引 强盗打劫主人。小妇人听见人说,总漕大人代巡按,惯断无头案。因此舍死忘生,拼命奔来,望求老大人施天地之恩,从公一断,问准是何情由。我们作奴婢的,虽死无怨。”
施公听罢妇人之言暗道:“曹步云为人,与此妇人像貌,皆不是奸邪刁恶之人,此事叫人纳闷。”猛想:“其中必有关于名节之事,不便明言,故陷之以盗贼。此事若不审明情节,有玷我的贤名。”想罢开言说:“鸣冤妇人暂且回家,三日后听本院传,必定将事与你辨明。”那妇人望上叩头,站起身来下船,登了岸扬长而去。施公说道:“开船,今晚往静海奉新驿歇马。”从人答应,官船要开,忽见前面一人,身穿蟒袍补褂,高擎手本,后面有几名从人跟随,拉着坐骑,远远站住。那穿官衣的,紧跑了几步迎着官船,跪倒岸上,拿着手本,说:“静海县知县陈景隆,迎接老大人。”官船上有人进舱回话。大人说:“叫他公馆伺候。”将此话传出,陈知县起身上马,径奔公馆去。施公催着水手,急忙快走。不多时来到奉新驿前。早有本地守备带了手本,前来伺候面谕。吩咐传出:“守备归汛,陈知县来公馆。”知县参见大人毕,一旁侍立。施公带笑开言说:“贵县,你是什么出身?”知县见问,曲背躬身说:“卑职是一监生。”施公说:“你是捐的功名,到任几年?”知县说:“卑职到任一年。”施公说:“前者有一个曹翰林的故事,你可记得否?”知县说:“有书来到,上写:‘家人曹必成,夤夜勾引 强盗入宅打劫主人,故此叫他自去投首。招认口供,立杖毙大堂,待领尸首。’卑职虽然审明口供,暂行收监。”施公带怒说道:“你见书审问,就动大刑,屈打成招。你曾问他勾引 强盗是谁?共有几名?打劫是什么财物?”若知大人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