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即得了怀来,斩了宋忠、俞瑱,又传檄山后诸州,而开平、龙门、上谷、云中诸守将皆来归附,一时兵威大震。
报马报到朝廷,朝廷闻知北平兵起,因命廷臣议将讨之。廷臣皆荐长兴侯耿炳文老将知兵。建文帝因降诏,命耿炳文佩:“征北大将军”印,率兵三十万北伐。耿炳文奉诏,忙下教场点齐三十万人马,选都指挥杨松为先锋,都督潘忠、徐凯为左右翼,择吉出师,星夜往北进发。
一日,兵到真定,耿炳文探知燕兵已到涿州,相去不远,因命驻师,待燕王兵至好接战。又想兵聚一地,不足张威。就令先锋杨松,领兵九千,进据雄县,以为前部;又遣都督徐凯,领兵驻河间;又遣都督潘忠,领兵つ?荨H?芬晕???W砸晕?植τ蟹剑??绾戏ā?/pgt;
早有细作打探明白,报知燕王。此时正是八月十五,燕王因命众将;潜师屯于娄桑。候至日哺,乃谓诸将道:“用兵有机,机不可失。今夕中秋,南将贪饮为乐,必不设备,此破之一机也,愿众将军努力。”
众将道:“大王神机妙算,自无遗策,敢不效命!”燕王大喜,遂命秣马会食,乘着黄昏时候,带领三千甲士,渡过白沟河。行到半夜,方抵雄县,果然静悄悄竟无准备。遂一声炮响,众将引军,竟破城而入。
此时杨松已醉,听见炮响连天,吓得胆战心摇。急披挂上马,招呼麾下迎敌。众军皆在醉中,而燕兵已涌入营来,刀槍齐下,竟如砍瓜切菜,不独自身战死,而九千军士俱不能生还。燕王遂取了雄县。
诸将皆称:“大王用兵之妙,孙吴不及也。”燕王笑道:“不独此也。诸将军若不惜劳苦,寡人还有一计,可乘此生擒潘忠。”众将惊讶道:“潘忠在莫州,去此百里有余,大王何计,可以生擒?末将不解也。”
燕王道:“寡人今夜破雄县,潘忠未必知。可遣一人,装做杨松使,乘夜到莫州报与潘忠,只说燕兵围城,求他来救。耿炳文分他在莫州,原为声援,他闻报,自然速来。来时,伏兵断其归路,两处夹攻,未有不成擒者。”众将听了,皆称奇计。
燕王就差人装做杨松使去报潘忠,又令谭渊领兵一千伏于月漾桥水中,候潘兵过后,听号炮一响,即起据桥,以断归路。分拨已定,然后自率众将,在雄县以待。
果然潘忠闻报雄县被围,即时领兵,飞奔而来,以为救援。过了月漾桥,将到雄县,前哨探马来报道:“杨松被杀,雄县已失。”潘忠听了大惊,方悔来差了,急急传令回兵。忽见城上金鼓齐鸣,炮声震地,燕将一齐拥出城来,喊杀连天。潘忠见退不及,只得指挥众将,上前迎敌。
众将既传令要退,又指挥迎敌,便觉人心不一。虽勉强交锋,毕竟困乏心慌,怎挡得住。燕兵以为得计,更加猛勇,潘兵战不多时,阵脚立不住,只管退将下来。潘忠看见势头是个败局,遂令后营改做前营,速速退过月漾桥,以为接应。
不期后营退到月漾桥,又被谭渊领水中的伏兵排列于月漾桥之两岸,伏弩齐张,炮声震地。稍若近前,矢石如雨。潘兵见了,忙退去报潘忠道:“不好了,归路已被燕兵阻断。”潘忠大惊,因传令道:“前有劲敌,后无归路。为今之计,惟有舍命力战而已。”
令虽传下,争奈军心已乱,哪里禁约得定?前边战败,逃到后营;后营无路,又奔前去,前后一齐乱窜。燕兵四面围裹,只叫要拿活的,不许走了潘忠。潘忠主张不定,只得弃了众兵,策马往小路而逃。不期小路中又有埋伏,把挠钩、套索,将潘忠捉住,绑缚了,解会见燕王了。
潘兵进退无路,又听见主将被捉,只得四散逃生。逃不去的,不是被杀,就是投降。还有许多淹死在月漾桥水中。燕王料莫州城空虚,乘胜派兵取了莫州。众将皆进贺道:“大王妙算,真有鬼神不测之机!如此取天下,不啻摧枯拉朽矣。”燕王道:“此小敌耳,何足言奇。耿炳文虽称老将,实不知兵。今大队在真定,闻杨松之死,潘忠之擒,必不敢妄动。众将军不趁此时破之,更待何时!”众将道:“大王胜算,自合兵机,末将敢不效力。”燕王遂点起精兵三万,命张玉、朱能领了前部去,与耿炳文对垒。自率大兵在后压阵。
再说耿炳文,兵马驻扎真定,指望杨松前进一步,然后自进。不期驻扎不久,早已报杨松战败而死,心内犹想:尚有徐凯兵在河间,潘忠兵在莫州,相为犄角,燕兵或未敢深入。
不期过了一日,又报潘忠领兵救援雄县,已被生擒。心内十分惊惧,暗想道:“久闻燕王善于用兵,我还不信。今我尚未与他接战,他竟袭破二军,取了两城,真可谓迅雷不及掩耳。但恐他乘胜突至真定,我须要严阵以待,使他知我有备,方不敢轻觑。”因命左副将李坚、右副将宁忠与左都督顾成,列营于滹沱河北,准备炮石,埋伏弓弩。知燕兵必由西北而来,遂将西北一带,守得铁桶相似。
燕王领兵,乘胜而来。离真定还有二十里,不知耿兵屯于何处,因叫前哨去捉了几个城中出来樵采的百姓,问他耿兵屯于何处?百姓道:“耿元帅大兵俱在真定城中,今闻得大王兵从西北来,遂命李、宁、顾三将军列阵在滹沱河北岸,以待大王。雄兵战将,密密排布七八停,都聚于此。”
燕王又问道:“东南也有营阵么?”百姓道:“营阵虽有,但守卫单薄。料大王不从此来也。”燕王问得明白,厚赏百姓遣去,就命张玉、朱能,领众兵鸣锣击鼓,从西北去,直奔耿营,做正兵与之交战。自带邱福,暗暗领三千精骑,绕过城酉,直逼东南的营阵做奇兵。正是:
兵有奇正,所以能胜。单奇不正,全无把柄。单正不奇,只好听命。奇正不知,如坐陷阱。奇正之用,虽有万端。奇正之理,则惟一定。
却说张玉、朱能,奉燕王令旨,领了大兵向真定,来到了耿炳文阵前。耿炳文打探燕兵将到,恐三将有失,亲自出城,临阵督战。张玉、朱能恐燕王的奇兵未曾绕到,不敢逼近耿营。见他矢石坚守,便也扎住营盘,休息兵力。
到了次早,方同众将跃马出阵前,南阵上耿炳文也领众将,立马门旗之下,请燕王答话。张玉厉声道:“燕王乃高皇帝嫡子,今皇上之叔,汝何人,敢请答话?”耿炳文道:“燕王守位则尊,今举兵犯阙,擅杀朝廷命吏,则叛逆矣。叛逆何尊之有?吾奉命讨燕,非不能战,而请燕王答话者,盖有善
言奉劝,欲保全燕王也。”
张玉大怒道:“燕王举义,是遵祖训以靖难诛奸,何为叛逆?汝既奉命为将,而用兵之大义尚且未知,更有何善之可言?”耿炳文道:“皇上以仁义治天下,而天下安如磐石,有何难可靖?朝廷文武尽皆忠良,有何奸可诛?若要靖难,除非自靖!若要诛奸,除非自诛!”
张玉道:“周、齐、湘、岷诸王,皆高皇帝之子,有何罪过,而听齐泰、黄子澄之谋,削之夺之,迁之死之,非难而何?非奸而何?今又屡诏削夺燕王之护卫,燕王何如主而肯受奸人之播弄?故举兵诛之。若罪人斯得自效周公之辅成王?非有他也。汝不达大义,摇唇鼓舌,以惑三军,真奸人之尤也。我若不先把你这老奸诛之,谁肯知警?今日汝来是送死也。”因举刀纵马,直冲过阵来,要擒炳文。
炳文因令李坚出战。李坚忙挺槍冲出阵前,大叫道:“反贼慢来,认得我李将军么?”张玉道:“我认得你是替耿炳文搪刀。”一面话,一面就举刀照头砍来。李坚忙用槍拨开,劈面相还。这一场好杀,但见战鼓齐鸣,阵面上征云滚滚;槍刀并举,沙场里杀气腾腾;一往一来,一上一下,两人直战了三十余合,不分胜败。
耿炳文恐怕有失,忙令宁忠助战。宁忠马才到阵前,燕阵上朱能早飞马接住厮杀。耿炳文又令顾成助战,燕阵上谭渊又接着厮杀。六个将军作三对,正杀到龙争虎斗之时。
耿炳文只顾立在阵前,催军督战,不提防燕王暗暗的从小路绕过城西,将东、南二营袭破,转从东南直杀到耿炳文西北的营后而来。忽有东南的败卒报知耿炳文,炳文吃了一惊,急急分兵救应。而燕王与邱福的三千精骑,已从营后突入,横冲直撞,如一群猛虎。
耿炳文营中,兵将虽多,今突然受敌,出其不意,便心下惊慌,把持不定。及听得燕兵喊声震地,杀将近来,南军东西乱窜,自料是个败局。又闻燕兵个个大叫要活捉耿炳文,炳文听见,十分慌张,哪里能顾得众将,竟带了一队亲兵,从右营突出,逃回真定城中去了。只因这一逃,有分教: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知后来如何抵敌,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