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擂台下的许多人,一听哭道人说出他已想好了一个新鲜的法子这句话来,倒好象把他们的兴趣都提了十分高似的,争着抬起了一张脸来看着他,急于要知道他究竟想出了一个怎样新鲜的法子。站近台前的那些个人,更是七张八嘴的,向他动问道:“什么法子?什么新鲜法子?
快些儿说了出来罢,不要把哑谜儿给人家打了。不论是怎样的一个法子,凭着我们有这许多人在这里,大概总可对付着,不致就会输给你罢。”
于是,哭道人不慌不忙的说了起来道:“讲到普通一些的彼此较量的方法,可真也多得很,我们在这擂台之上,也是看得腻的了。我现在所想到的这一个法子,却很是适合着我们的身分,和着现在所处的环境,似乎要较为新鲜一些。诸位,在我们的这许多人中,不是很有几个已做到了剑仙的这一步工夫的,而其他大多数的人,也都不失为剑侠或是剑客的一种身分。总而言之的一句话,我们各人不都是有上自以为好到无比的一柄宝剑么?然而究竟是谁的剑真个好到无比,究竟是谁的剑真个能在众中称王?却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也从来没有过这么的一种比赛。现在乘着四诲以内的一般能人,差不多已全到了这里,这真是千载一时的一个好机会。我们何不把各人的剑都放了出来,在这么的一个情形之下,那些个根基略为浅薄一点的,经不起别的剑在空中一扫射,自热就会纷纷的坠落了下来。然后又就这些个没有坠落下来的剑,再行比上一比,谁能在空中站得最久,谁能不给旁的剑扫落了下来,那就是谁得到了最后的胜利,谁能在此中称得大王的了。诸位,这不是再新鲜没有的一个法子么?”台下的许多人,一听他所说的是这么的一个法子,倒都默然了下来,似乎正在忖量着,大家如此的较量起来,究竟妥当不要当?可有不有什么流弊?
却就在此静寂之中,忽听得有一个人高声骂了起来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既然有此能力,摆设得什么擂台?就该和天下人都见上一个高下,怎么倒想蒙蔽着大众,提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办法来呢?”大家忙向那个人一瞧时,却正是崆峒派中的杨赞廷。还没有向他表示得什么,哭道人却早已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又在台上向杨赞廷反问着道:“怎么是我想蒙蔽着大众?怎样这又是一个不要脸的办法?我倒一点儿也不明白。你得当着天下众英雄的面前,把这个理由细细的说一下子看。”杨赞廷便又冷笑上一声道:“哼,你别假裴糊涂了。你想,摆设下这个擂台的既是你,充当着台官的又是你。那你在目前,就成了台下许多人唯一的对象,应该由台下的人,一个个的上来和你较量着才对。如果照你所提出的那种办法,那不是你在摆设着擂台,简直是台下的许多人,自伙儿在互相较量着。不但是自伙儿在互相较量着,并竟是自相残杀了起来了。因为,剑术是大有高下之分的,照这般的比赛起来,结果必致只有一二个人能保全她们的利器,其馀的人都要受到绝大的一个磋跌呢。请问大家如果一点也不思索,真个照你这个办法做了去,不是就上了你一个大当么?这还不是你有意思蒙蔽着大众是什么,不要脸到了极点了。”在台下的这许多人中,虽已有好几个也和杨赞廷一般,早明白了这一层的意思,但也有几个较为愚鲁,或是爽直一些的。只听哭道人在台上天花乱坠的说,倒把他们的兴趣提起得非常之高,觉得这真是最新鲜没有的一个办法,竟不曾向各方面都想上一想。如今,绐杨赞廷把来一说穿,倒又觉悟了过来了。于是,也跟在杨赞廷的后面,在台下纷纷的大骂起来道:“好不要脸,好不要脸,你倒想把我们蒙蔽了起来么?”
这一来,台上的哭道人这一张脸更由红而紫,几乎同猪肝色的一般。忙双手乱摇道:“不,不,我并不是要蒙蔽你们,我也是不曾想到这一层意思上面去。既然如此,我们就把比剑的这个主张取消,再想别的办法罢。”哭道人刚把这
话说完,金罗汉却觉得再也忍耐不住,便在台下说道:“其实也不必把这个主张取消了去,你既然高兴着要比剑,我们就和你比上一回剑也使得,只要把你所提出的那个办法,略略的修改一下就行了。”哭道人正在下不来台的时候,忽听得金罗汉对于他比剑的这个主张,倒是表示赞成,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忙也很分高兴的问道:
“那么,我们把这个办法,应该怎样的修改一下呢?”金罗汉道:“这也没有多大的一种修改,只须确定你的那柄剑为主体,而由台下的许多人,轮流和你对垒着就行。照我想来,在最初,只要谁是高兴的话,谁就可把他的剑放了出来,尽不必有怎样的一种限制。而在你,也只要是真有能力的话,不妨在剑光一扫之下,把所有的剑一齐扫落了下来。倘然还有些个剑不是这一扫之下所能打落下来的,那再轮流的上来和你比赛着。不过在这里,你大可把心放下。我们决不会干出怎样无耻的举动,就是要和你比得,也定是个对个的。一个完了之后,再是上来一个,断不能把所有的剑一齐围困住了你,使你孤立无援,一支剑对付不下呢。你们诸位道,这个办法好不好?”
金罗汉说到末了这一句话时,不但向着台上的哭道人望上一眼,又把眼光向台下四处的扫上一扫,这是向着台上台下,都普遍的问上一句的了。照理,他的这个所谓修改的方案,连原则上都有些儿变动,已和哭道人先前所提的那个办法大不相同。不过,平心而论,总可算得是十分公允的。
因此,哭道人和台下的许多人,两方面都没有什么异议,而一致的赞成了下来。于是,这空前未有的大比剑,就开始实行起来了。
傀哈,这真也是空前未有的一个奇观,恐怕不论在古时,在现代,在中国,在外国,决没有一出什么戏,可以及得上他这么的又好看又热闹的。你瞧,当金罗汉刚把这
话说完,只有上一刹那的时闽,凡是这一天到场的一般人物,除了几个自知本领不甚高明,甘心藏拙,以及还有几个抱着袖手旁观的主义,不愿出手的以外,其馀的许多人,不论他本人是剑仙,是剑侠,或是剑客,都是十分技痒的,又是十分高兴的,各把他们的剑向空中祭了去。当然,他们都自信对于剑术,有上十分深湛的工夫的,这是他们崭然露头角的时候到了。在这里,哭道人自然也把他的剑放了出来,然而虽说同是一支剑,在实际上,这些个剑不论在那一方面,都各有种种的不同。论颜色,有的纯是一道白光,不带一点杂色,这大概是剑中的正宗。有的纯白之中,略略的带上一些青,这个正是正的,却已是出自旁支。有的竟红得如胭脂之一抹,这不免带上一点邪门。至于黑得象放烟这么的一缕的,那不啻在承认自己的主人翁是一个邪派的人物了。论形状,有的短似匕首,有的长如单刀,有的圆圆的有同一颗弹丸,有的扁扁的象似一个枕头。更有两柄剑常是相并在一起,如禽中的鸳鸯、鱼中的比目,不肯轻于分离的,那是雌雄剑了。一言以蔽之,这时候一个天空中,都是给这些个利器飞满了,而且颜色既是如此之不同,形状又是如此的互异,你道,这还不是空前来有的一个奇观么。
现在,更要特别点明一句的,那就是哭道人所射出来的那一道剑光,却是墨黑墨黑的,而一时间倒也找不到第二道和他相似的黑光,在此五光十色之中,人家尽不必怎样的向他注意得,他已是显然独异的了。然而,你们可也不要小窥了他,他的这道黑光,确是很具上一点儿邪门的。
先是,在空中站立上了一会,随即似使动扫帚一般的,向四下横扫了起来。于是,只闻得一片啊呀之声,从台下人丛中飞腾而出。原来,在他这一扫之间,有些个飞剑根基较为浅薄一些的,已是呈着不能抵抗之势,纷纷然从半空中掉下,无怪他们的主人翁,要惊呼起来了。可是,掉落的尽自由他掉落,这也是他们自不量力的缘故,可不能怪得人家。而仍牢站在空中,没有给他扫落下来的,却在全体中也尚要占得过半数。哭道人便又向着空中望上了一望,大声的笑说道:“好,这所剩下来的,大概全是一些精兵,可以和我角斗得的了。我现在就站住这里不动,你们哪一位有兴,就由哪一位上来,和我玩上一下子罢。”哭道人刚说完这句话,早听得台下高叫上一声,“俺来也!”一壁即见从东南角上,倏的有一道青光射到。迎着了哭道人的那道黑光,就拼命的大斗起来。但斗上了不少时候,却仍是一下不分胜负。这青光倒也是很见机的,一见不能取胜,也就自行退去。于是,又换了一道红光上来,和哭道人厮斗着。如此一个产退去,一个上来的,也不知又换上了多少人。换言之,也就是有不少的剑已和他斗过,台上和台下,却终保举着一个平衡的局面。一般进攻的既不能把哭道人的剑打落了下来,哭道人对于一般进攻的,也不能加以若何的损害。
但在这个当儿,乘着双方的角斗,正又告了一个段落,却又见一道强有力的白光,倏的从一个山峰的后面,箭也似的直射了出来,找着了哭道人的那道黑光就厮斗。瞧这样子,那个放剑的人,并不曾来到这擂台之下,至今还在那个山峰的后面躲藏着,没有露出面来呢。而且,这剑是一放就放了出来的,以前并不曾在空中停留上一些时候。当它一找到了哭道人的那道剑光,就显出十分奋力的样子,进攻得很为猛烈。饶他哭道人在以前是如何的好整以暇,他的剑术又是到了如何高深的一个地步!尽这昆仑、崆峒二派中的能人,把一柄剑一柄剑轮流的向他进攻着,他好象玩上什么一类的游戏似的,丝毫不以为意。到了如今,却也露上十分吃紧的样子,口中不住的在嘘着气,手也不住的在伸动着,显见得他也是在那里努力应付着了。然而,终究是一个不济。
这一道白光却是愈逼愈紧,你刚退后一步,他就上前一步,死也不肯相舍。势非要把哭道人这柄剑逼更无处可躲,一翻身跌落了下来,他是不肯歇手的了。这一来,直累得哭道人出上了一身大汗,几乎把衣衫湿得一个透,一壁更是气喘得什么似的,暗自吃惊道:“好家伙,好家伙,竟相逼得如此之紧么?倘再不肯相舍,我可就要吃住,今天的这个斤斗,那是栽定的了。”他一想到这里,更是着急到了万分,恨不得强开了口,向他自己一方面的人呼救起来。但是,一则自己既是充当着台官,再则大家早约定在先,是个对个的来上一下子的,哪里有一张脸,去开口向人求救呢。
然哭道人虽是顾着自己的颜面,还不曾开口向人讨得救兵,在他自己一方面的许多人中,早有一个人,已在暗地瞧出了这种情形来。知道哭道人决非对方那人的一个敌手,只消再过一刻儿,便要支持不住,给对方把剑打落下来了。这个人不是别人,却就是哭道人请来的那个大靠山镜清道人。他为免得哭道人当场出丑起见,也就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信义不信义,忙从台上站起身来,从斜刺里把自己的飞剑放了出去,合了哭道人的那柄剑在一起,通力合作的把那道白光挡住了。这一来,台下的许多人,可大大的不服气了,立刻就都鼓噪了起来,也想加入了白光这一方面,和他们混战上一场,看究竟是谁的这一面能得到最后的胜利。不料,他们刚想把自己的剑移动着,也加入这战阵中去,却见那道白光,倒又倏然的向后一掣,即向山峰后面退了下去。然而,他的这种退却,很是出于从容,只要是个行家,就能瞧出他是完全出自自动,并非为了力有不敌而退却了下去的。跟着,便见身瘦削颀长,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一个汉子,从山峰后面露出脸来,举起一双威棱棱的双目,直向擂台上射了来,倏又向镜清道人所立的那个台上射了去。当他的目光射到他们俩个人的时候,就在那个人的脸上不住的滚动着,威风到了极点了。当下,台下有认识得他的人,便禁不住互相指点着,并欢呼了起来道,“哦,这是方绍德,这是方绍德。
听说他近年来,只是在苗峒中隐居着,不愿预闻得一点儿外事,怎么今天也会到这里来了?”
方绍德把他们二人静静的注视上一会儿,方又开起口来道:“咳,好不成材的两个东西,竟会在我的面前,干起这一套不要脸的把戏来了。我悔不该没有把你们的来历打听清楚,早知你们是如此不成局器的,尽可由你们去胡闹着,也不必徒劳跋涉的了。”哭道人和镜清道人他们也知刚才的这一个举动,是很有些不该的,不过为一时应急起见,也不得不如此的一来。现在,给方绍德这么的一顿臭骂,不觉都是满腔羞愧,也就讪讪的各把自己的剑收了回来,一时间倒不能向方绍德回答上怎样的一句话。方绍德便又接续着说道:“但是我既已来到了这里,却不能不把你们这两个东西好好的教训上一顿,否则,恐怕你们更要猖獗起来了。你们须要知道,我师傅开谛长老,他在四川是有上何等的一种资格,他对道法更是有上何等的一种根基,也不知有许多人向他游说过,请他创设一个峨嵋派出来,和已成立的那昆仑、崆峒二派,作上一个对抗的形势,他老人家总是谦让未遑,不肯答允下来。再次讲到我,虽不见得有怎样的大本领,自问总比你们这些个鬼东西要高强了一些,同时也有许多人怂恿着我,教我独创一派,但我也守着他老人家的遗训,不敢有所妄为,不料,如今竟有你这个不见经传的什么哭道人,更有你这个冷泉岛的邪教魁首,前来作上一个帮手,要在这四川地界上,创设出什么邛来派来,这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了。
现在你们也不必说着怎样的大话,要把昆仑、崆峒二派一齐都推倒,且先打倒了我这个方绍德再讲。倘然连我一个方绍德都打不倒.还要创设什么新派,还要充着什么开山祖师,那未免太教人笑话了。
方绍德把这番话一说,大家方知道,他今日此来,实是大大的含上一种隐意,势非大干一下不可。本来这也怪不得他,就四川一省而沦,要算他们这峨嵋山一派的势力为最雄厚,不论是开谛长老,或是他方绍穗本人,悄然创设出一个峨嵋派来,那是决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半句的闲话的。如今他们始终秉着一种谦逊的态度,虽是在暗地已有上这么的一个团体,却从未把这个峨嵋派的名号,公然宣示于天下。不料,那个不见经传的哭道人,竟在他们的地界上,胆敢大吹大擂的,创设出什么邛来派来,这怎能叫他不大大的生气呢。当然要赶了来,和郡哭道人拚上一个你死我括的了。而如此一来,当前的一种形势,也就在暗中大大的有上变动。那就是今天的这个擂台,并不是邛来派和着昆仑、崆峒二派在对抗,却已变成了邛来和峨嵋互决雌雄的一个场所了。
哭道人一见方绍德竟是这般的明说着,也就知道这桩事情大了。非待双方显明的分上了一个孰胜孰负,方绍德决不肯就此罢手的。便也收起了那种羞愧之容,老起了脸皮说道:你不肯创设出什么峨嵋派来,那是你一方面的事情。我要创设出一个邛来派来,这又是我一方面的事情。两件事原如风马牛之不相及的,怎能为了你自己不肯创设峨嵋派,便也禁止我不许创设邛来振呢?这不是大大的一个笑话么?何况,我的创没邛来派,早巳宣示于天下,乃是一个已成的事实了,你又待把我怎么样。”哭道人说到这里,也向着方绍德威棱棱的望上一眼,似乎要把他吓得退了去的。
谁知,方绍德还没有什么动作干出,早又从他的身后,钻出了一个人来。不知这个人是什么人?
且待第一百四十九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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