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坐船要渡黑水河,行至河心,船家亮出宝剑要杀六郎。杨景仔细一看,认出来了:这船家,一个叫郎千、一个叫郎万,他们是亲哥儿俩。
杨六郎脑袋“嗡“地一下子,心说:岑林、柴干说他二人把七弟尸首沉入黑水河,定是老贼心腹。唉!我杨景刚离龙潭,又入虎穴。他看了看郎千、郎万:“二位将军,我杨家与你们有何仇何恨?为什么下此毒手?难道连我性命都不给留吗?” 郎千、郎万将兵刃撤回,:“唉!六爷,我们是上支下派,不得不如此。” 六郎见他们如此说话,明白了。忙说:“二位将军,我不恨你们,只恨老贱潘仁美官报私仇,害死我居家满门哪!” 郎千、郎万你看我、我看你,二人点点头,同声说:“六爷,请受我们一拜!” “你们这是何意?” “六爷,说实在的,我们奉命巡视河边,就是为了抓你。昨天我俩一宿都没睡着哇,觉得这事缺德!要说别人家,咱不知道,要说你们杨家父子,哪个不伸大拇指?” “既然如此,请二位将军救我性命!” “六爷!若不救你,就不准备这条船了。快,随我们来吧!”说着,把船划到河边,弃舟登岸,把六郎领到了河边树林里。“六爷,潘仁美陷害七郎,有目共睹。你到京城告状去吧,我们作证,还有,我们哥儿俩把七郎的尸体弄到这儿了,他死得真惨呀!一共中了一百单三箭,七十二根从他前胸穿过。我们已弄了个大柜,把尸体和雕翎都给装起来了,埋在河神庙前的大柳树下。日后老贼如不认账,可派人前来取尸。” 六郎听罢,忙磕头谢恩:“二位英雄,恩童不言谢,久居必报。” “别说啦,快走吧!” “我想到七弟的坟前祭奠祭奠。”
郎千、郎万领六郎来到墓前,六郎冲新坟磕了几个头,默默念道:“七弟,你放心吧!只要有六哥一口气在,此仇必报!”随后又与郎千、郎万拜了把兄弟。 哥俩对六郎说:“往前走,就是潘龙、潘虎看守的地方了,你去不得。还有,这匹马太扎眼了,谁不认识?把马留下,我们给你喂着。” 六郎说:“也好!岑林、柴干也是我的磕头兄弟,我的盔铠现在他们手中,请把马交给他们,与兵刃放在一起。” “知道了。”
杨六郎别了郎千、郎万,登程上路。本来奔京城应该去正南,但他没那么走,绕路奔正西了。这就费劲了,没有正道,只好穿树林、爬山岭、趟小溪、过大河,星夜兼程。路上不敢投宿,在荒郊凑和着,碰着饭铺不敢逝,买点烧饼、呆在无人处吃,只怕碰见潘仁美的人。
这一天,正往前走,见前面山连山、岭接岭,山峦起伏、古树参天。六郎想:这是什么所在?我该走哪条道啊!正这时,猛听得半山梁上有人念山歌儿:
闲来听鸟喧,
闲来听虎啸。
杨六郎闪目往山梁观看:呀!远处来了一个头陀带发的僧人。见此人身高有九尺开外,肩宽背厚、肚大腰圆,头上戴月牙莲子箍,散发披肩,往脸上看,面似紫羊肝,连鬓络腮的卷胡须飘满胸前,身穿灰色僧衣,白布领、腰系丝缘,手中拿一把大斧子。从山上往下这么一走,宽领大袖,一真好象降龙罗汉下界,又好象伏虎尊者临凡。六郎看,罢,呆呆发愣:这僧人好象在哪里见过?又一想:不是潜仁美手下的人吧?他急忙一闪身,躲在了树后。哪知这僧人已瞧见六郎啦!他来到近前,把大斧子一横:“树后什么人?为何探头缩脑、观看洒家?”六郎一听:得,人家瞧见了,那我就别藏着了。急忙转身出来,抱拳拱手:“我是行路之人,误入此地,冒犯了大师父,请多多原谅。梦这僧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杨六郎,忙问:“施主,贵姓大名?家乡何处?”“这……六郎略想片刻说:“我乃无名之辈。大师父,改日再会。”“慢!不报姓名,休想过去。”“大师父,你我萍水相逢,素无一面之缘,为何非问姓名不可?那么请问,大师父,您怎么称呼呢?”“啊!要问洒家?我乃五台山出家僧人,名叫法慧。这位施主,你是不是姓杨啊?” “你家是不是住在东京?你是天波杨府的人,对不对?”“大师父,你——”“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一定是排行在六,对不对?”这和尚说话的时候,浑身哆嗦,眼中含泪,步步逼进杨六郎。杨六郎仔细一看:“大师父,你怎么象我五哥?” “哎呀六弟!我正是你五哥杨延德呀!”说完,放声痛哭。 六郎一听,“模通“脆倒在地,抱住五哥的大腿:“哥!金沙滩一别,让我时刻想念。你怎么出家当和尚了?”“唉!愧煞人也!兄弟,起来。”说完,拉着六郎的手腕子,两人来到一块卧牛石上,双双坐下,兄拉着弟,弟拉着兄,默默无言。沉吟半晌,延德说话了:“兄弟呀!金沙滩一战,我闯城门的时候,斧劈铜锁,刚冲出外面,不料又被韩昌兵马围住。等我杀出重围,跑到一座山下,呼兄不言,叫弟不语。我悲愤难挨,想寻短见。就在这时,碰上一个出家和尚,此人叫了风。他对我说:“老杨家是忠良。你未替亲人报仇,就寻短见,叫人耻笑,倒不如跟我上山,削发为僧。我想也对,就跟了风禅师上五台山来了。了风禅师待我很好,他叫我落发,我没舍得,他也没硬管,就这样,我就成了个带发的头陀。开始呆不住,总想着你们,还想冲上疆场,后来一想,人生在世,你争我夺,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来个坐山观虎斗,趴桥望水流,落个自在逍遥,也算了却了一生。”六郎说:“哥哥!你只顾自己自在逍遥了,可知咱爹吗?”“啊!老爹爹他怎么了?” “自金沙滩一别……”杨六郎把离别后的事儿讲了一番,并说:“七弟被潘仁美乱箭射死,爹碰死在李陵碑前。”“啊!”杨五郎听了这话,“扑通”一声摔在地下就昏过去了。六郎扑在哥哥身上,连喊带叫,半天的工夫,五郎才苏醒过来。六郎说:哥哥,哭也没用了。你也下山吧,咱到京城状告潘仁美,好替亲人报仇。”五郎听罢,说:“你伶牙俐齿,足智多谋,京城告状,有你就行了。我拙嘴笨舌的,有理的官司,叫我一说,也是没理。你自己去吧!哥哥我在山上习学武艺,单等将来前敌用人之时,我定下山助你一臂之力。”“你在山上,那我五嫂……”“哎!不妥说这些了。家中的一切,你就多加照料吧!但愿苍天保佑,兄弟你一路平安返回京城。愚凡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杨六郎知道,五郎的脾气比七郎还倔!八条牛拉不回来。六郎明知再说也没用,所以,一抖手,他也离开了五台山。
杨六郎星夜兼程,直奔东京泞粱。一路上,心事重重,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时时闪出父亲碰死在李陵碑前和七弟被乱箭穿身的惨景。六郎两眼布满了血丝,嘴上起了燎泡,脚上的靴子也磨漏了。
这一天,傍晚的时候,杨六郎走进一个离京城不远的镇子,只见大街上繁华热闹,做买卖的排列道旁。六郎正往前走,见道旁围了一伙人,六郎一看,原来是个算卦的。桌上放着卦签、卦盒、卦书,笔、纸、墨、砚什么的。算卦先生白面黑须,头戴青帽,迎面镶块白骨,脑后有两根飘带儿,穿着一身青衣服,三十多岁,两眼有神。他一扭脸,正看见六郎探头往里瞅“嗯?”算卦先生当时就是一怔。六郎怕被人认出,转身就走了。
算卦先生立时收拾了东西:“对不起,我有急事,明天再算。算卦先生随即跟在了六郎身后。
六郎一看天色已晚,直奔一家小店走去,他刚进屋,伙计忙问:“客爷,住大铺、住单间?”六郎说:“我住单间。”伙计打开门,六郎住下了。紧接着,算卦先生也进了店房。伙计问:“先生,住大铺、住单间?”“我住单间。”伙计把他领进去。这间屋跟六郎住的是对门。六郎推门一看,正好算卦先生也推门往外看,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六郎赶紧把门关上了,心里合计:这个算卦先生怎么也住这个店呢?是不是盯着我呀?我明天得早起、早走,免得出事。六郎洗洗脚就上了床,因为太累了,也没吹灭油灯,就睡着了。
算卦先生心里有事,半夜起来,捅破六郎住房的窗户纸,偷眼观看:对,是他!心想:我这次奉了肖太后之命,来到中原,正愁无处栖身落脚,今天巧遇杨六郎,我何不略施小计、见机而行呢?想罢,转身回屋也睡了。
第二天,杨六郎早早起床,叫过伙计,要给店钱,伙计笑道:“甭给了,您的朋友候了。”六郎一怔:“我哪个朋友?”“就是住您对面屋那个算卦先生。”“啊!六郎心说:我也不认识他呀,替我给店钱为啥?六郎要去问问,推门一看,算卦先生已不在了。
六郎出了店房,奔京城赶路,走出十几里地,见前边一片树林。六郎刚走进去,忽然,树林里有人说话了:“兄弟,先进来歇歇腿,再走不迟。”六郎一看,正是那位算卦先生:“你是谁?”“怎么,不认识了?昨晚店钱都是我花的呀!”“谢谢。先生,我有急事,再见!”说完,六郎转身要走。算卦先生忙说:“慢!我看你印堂发暗,必然有难。你现在走背字儿,有百日之灾,所以,我有锦言相告。”六郎开始打了个愣神,后来一想:咳!这都是江湖俗事,谁信这套?他又要走,算卦先生还是死活拦着不放,他只好坐了下来:“先生,你是干什么的?”“算卦的。我说老弟呀!别看你穿着打扮这么破,五官相貌却很出奇。请问你家住哪里、姓字名谁?我想奉送一卦,如何?”六郎想:你不用给我绕脖子,是不是想套我的名姓啊?哼!“先生,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信这一套。”“不算卦也好。你坐这儿,我给你相相面。若是相对了,分文不取,相不对,你揍我两下子,怎么样?”六郎心想:这个算卦先生是贱骨头。“好,你随便吧!”算卦先生说:“老弟,相面可有讲究,主要看五官,何为五官?就是眼、眉、耳、口、鼻。眼为监察官,眉为保寿宫,耳为采听宫,口为出纳宫,鼻为审辨宫。五官有一官好,就有十年福禄,五官有一宫不好,就有十年破败。要看老弟你的五宫,有两官好。第一,眉毛好!眉喜长来又喜弯,二眉锦绣富可攀。昔日关公卧蚕眉,曾在荆州掌兵权。你的眉毛就是又长又弯、眉清目秀。第二,嘴长得好!口喜大来又喜方,张大合小是贵郎,三十六齿口中排,能于国家做栋梁。昔日黄忠四方口,八十三岁美名扬。看你非是花郎汉,定是郡马杨六郎!”六郎听罢,呆呆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