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有点暖。
一早起,拉开窗帘向外看,雾霾浓得化不开。于是纠结是开窗,还是不关换气扇?其实我喜欢雾,三十年前当水手时就喜欢雾,越浓越好,浓得船开不了航时,我就可以躺在床上看书和发呆。
不开航的时候,船长最着急,疏浚工程量如何提前完成是大事呀,提前就会有数额较大的奖金。大副也着急,但看到船长着急得坐立不安时,他就开起心来,因为他不喜欢这位既是老乡又是同学的船长平时摆谱的样子,只要是船长捂心烦躁他就爽,你老人家不是厉害吗,你比天还狠吗?这样的天气,他会点支烟,从上甲板的单间踱到三楼会议室,转一圈出来就转到二楼餐厅。见人不多,就又向下转两层,他知道这帮年青的水手你不喊他们是不会起来的。于是,在底层过道里,他扯着嗓子大喊:青皮们起床干活了。他自己知道,这样的喊多半是没有效果的,尽管他是大副,但我们这帮兄弟从没拿他当领导,都知道他喜欢和我们闹,他也知道我们都喜欢他,所以见两嗓子没效果他就一间一间地敲门。当然,他是不会敲左边那四个房间门的,因为那边属于轮机部加油工们的,那是大管轮的地盘。敲不开门没问题,作为大副,作为船上的日常管理负责人,他就用万能钥匙一间一间地去开。进门后,开灯的同时他会大声数落:脏得就像猪圈。然后就掀被子、挠痒……
记得有次从上海夜航回南京,凌晨时江上起雾,江水的气味与薄雾揉合一起,清润的气息瞬间就挤开疲态的心肺,精神也就调到净爽状态,这时一个人坐在船尾抽烟会是极享受的事。当然,如果换成霾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霾是干燥的,即使下起小雨,空气依然会躁得拉嗓子,眼睛也难受,干涩之中会流泪。霾不会因为你看不到而不进入你的身体,也不因为你知道了你就能回避,它,实实在在地在这里,你真真切切地生存其中,心安,一切便好。我得做买两盆花回来的计划。
人生如花的一面总是对着别人,如草的一面却留给自己了。睡前上微信,圈子里的一个同事说苏果元旦这三天都是狂折扣,最多的五折,有的甚至更多折扣。于是,我回聊道:早知道就去边上便利店去买奶粉了,排队把腰都站酸了。不过现在知道,不去扫点货对不住打折活动呀。早上超市里人是要少些,拿了些蔬菜、豆腐和牛肉,又扫了两包桂圆和银耳,也真是的,这桂圆竟然三折,一袋9.9元……回来时顺带在卖花的老男人那里买了棵君子兰和一瓶风信子,并和他约定下周末带一盆大些的幸福树来,这样房间里的小环境要好些。老男人说放心兄弟,我一定给你拿最好的那盆。
喜欢花草还是受外婆影响。外婆大户人家女儿,自来就喜欢女红、花草什么的,我小的时候也养花,兴趣还很足。夏天的太阳花最好打发,把黑黑的籽撒到花盆里再洒些水,不几日就萌出小芽,再过些天就粉红、嫩白地开成一遍。菊花要在夏末剪枝,待长到一尺左右的时候,插些细竹杆支撑住不让它长歪长斜,到深秋便满枝银白。近些天在网上淘了本《草木缘情》的书,想重新认认花草,看看古人如何伺弄花草,如何从花草中找到人生乐趣。但总也没时候去翻看,倒是头脑里不想闪过“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枝万枝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的句子,想来花草自在、莺蝶自然带给人的是一种远离城市的惬意和放松,散坐于花草间,举杯于鸟鸣中,三五朋友开心聊天小酌,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有年冬天,几兄弟伴着小雪沿着山道赶到一个有名的道观,原是想去听风喝酒,但大门紧闭,又不好大声敲门。于是下山找一温泉,他们各抱着一小坛黄酒入了露天浴池,在雪影中,品着已然温热的酒,漫无边际地聊着天、说着地,以至忘记了泡澡这事,回来后这四大公公全部感冒。我说你们走的时候不喊我是一个大的错误,你看你们鼻涕横流,遭报应了吧。他们说走得急,话说回来你去了车就坐不下了,你不在没人和我们抢酒。这时老董神飞天外地对小蒋说:“喝酒是酒、看雪是雪是一种生活;喝酒不是酒、看雪不是雪是境界;喝酒是酒但又不全是酒、看雪是雪但又不全是雪是一种智慧。”老林一以贯之的冷笑话道:“无草无花,就是有草有花,有钱不花,就是无钱,你不如晚上请我们喝酒,这样你就有钱了!”老董听后大笑:“你请就是我不请,下次我请,那么今天就是你请。”
人生本来就是浓淡相间,有无之间自有真义。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朵花,但其实又都是一把草,无花无草,就是有花有草,心里有了花草,这世上并满眼生机,就像雾霾终将是过眼烟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