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回忆,就是回忆也是很少连续完整的记起我内心深处的一些人物和事情。
就像村口的那棵大树,记不清它坐在那里多少年,我在上面捕了多少只蝉,也记不清从这村口抬出了多少棺木,抬走了多少面容慈祥的人。所以有时候不敢回忆,一闭上眼便泪流满面。
我的童年什么时候丢了,我是如何站在这繁华都市的大风口?而母亲的头发又是如何在一夜花白,身子怎么就弯下去了?还有田野里的那些牛呢,那些笑容灿烂的面庞都躲在哪了?我童年的那些玩伴呢,他们现今都在哪里,依然都站的挺立吗?人的一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走便会离最初越来越远,停是让我们回望,回望那些生命里的感动和恩赐。
记不清爷爷细致的模样,只记得见他最后一面,我是随大人们跪在他床前,我看见他的嘴张的很大,是父亲帮他合起来的。爷爷的祖辈很富有,家里田地也很多,但到了爷爷的父亲那一代,遇到了土改,理所当然地被戴上了“地主”的帽子,从此厄运降临,爷爷的父亲经常被揪出去批斗,到最后眼睛也瞎了,一生穷困潦倒。而爷爷因为这个成分也受到牵连,不让进私塾学堂,以至最终大字不识一个。从父亲的口中和从我看到的情形,其也是一个悲苦之人。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有十五六年了,但我的童年光景几乎是天天与他在一起,还有一条老黑牛,每天清晨或傍晚,我都会被爷爷抱在牛背上随着他一起牧牛到山坡或田野里吃青草,一路上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填满我年幼好奇的心,后面知道这都是爷爷为哄我瞎编的。爷爷总是愁苦的一张脸,但一看到我却不一样,笑吟吟的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花生或糖果。我脑海里总有这样的场景,阳光暖暖的照着,在广阔的田野上我和小伙伴们追逐着,爷爷蹲坐在埂上,手持一根长鞭,隔着几只蝴蝶或蜻蜓远远地向我招着手!
爷爷热爱生活,在他生命的最后两年里身缠多病,但还是要拄着拐杖四处走走,会会老友,看看田地,发表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他似乎还有很多的事和心愿未完,包括对我们这些孙辈的寄托和希望。如今爷爷的遗像挂在小叔新房的堂屋
里,每年有时间回老家,我都会在他像前驻足和沉思,以慰心灵和相思。
记起爷爷便不得不说说老屋,破旧的缝补了多次的老屋,到最后拆它的时候,都是烂砖碎瓦,我就是在那座老屋里出生的。这座屋里住着父亲兄弟三家,加上爷爷奶奶,一共住着十三个人。老屋里只有一个堂屋,六个房间,其实只有四个房间,只因我姐姐和大叔家女儿年纪稍大,所以在各自的房间里再各自隔了一个房间,那时候最怕有亲戚来住。凹凸不平的土地面,不经常来我们家的客人走着走着不小心就会打个趔趄,有时候我和弟妹们就在屋里钻个小洞扣着弹珠,到了夏天各种从土里爬出的小虫就都成了我们的玩具。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兄弟三个就已分开过了,各自有自己的灶台,灶台旁搭建着鸡窝,小时候最喜欢干的事情之一就是蹲在鸡窝口掏热热的鸡蛋。三个高高大大的木稻仓紧紧挨着三兄弟的房间摆放着,把原本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小。堂屋两边的房间上各有矮矮的楼层,摆放着各种农具和庄稼种子,经常会听到老鼠欢快声,尽管如此,那上面也是我们童年时的好去处,我们可以在上面躲猫猫,因为黑所以别人不能轻易找到!我记得有一次,差不多十岁左右,我和弟妹们还是玩着这个游戏,因我跑得急从楼层上滑了下去,还好我抓住了一块固定的木板,然后弟妹们叫来姐姐一点一点地把我拉了上去,否则非残即伤。
老屋的大门朝着大马路,有四个小门分别通向后山,小河,田野和菜园。在老屋的后面,通向后山的地方,搭建有一座牛棚,那一块是最宽阔的,那也是阳光照得最好的地方,读书时有作业的时候,我们几个堂兄妹就会把小板凳连成一排在上面写着,再听听鸟叫,闻闻花香,闻到饭香的时候就开始陆续回家了。那时候其实是很苦的,但却是我们笑着最开心的年月,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却有别人无法体会的快乐,尤其是要过年的时候,兄弟三家轮流帮做着各式各样的甜糖,芝麻的、花生的……我们几个小辈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打着下手,也熬到深夜,其实是想多吃一些碎糖,我想我的牙应该就是那时候吃坏的!
而今我们的老屋已不见,被摔的连一丝与它相关的物什都没有,也埋葬了我们美好的时光。新架上来的房子高端大气却找不到岁月的韵味。如我们几个小辈,也一直在外飘着很少回家,就连父亲一辈也是分开着,父亲随我在上海,小叔在济南,只有大叔还在老家。都是为了生活吗?也许吧!
路越走越长,生命会越走越短,最丰盈的却是记忆,到最后就全都成为记忆。尘世中的俗物,我们都带不走,无法带走,但许多人这一生都在追求这些俗物而忘了生命里最可贵的东西。时光并不是无情,它只是没有办法让每个人都如愿,如许多我们想要留住的却根本都抓不住,只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消逝而无能为力!
我该回家一趟了,看看村口的那棵大树,看看独自一人在家的母亲,和给了我那么多欢乐时光的土地和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