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跟女人之间很容易亲密无间,就因为太近,所以常常明察秋毫。女人间的聚会,闺蜜们打扮得跟选美似的,人人都想一鸣惊人鹤立鸡群,彼此倒也赏心悦目。我与高闺蜜见面的事早就被她在朋友圈里传开了,我人还没出机场,她的微信里已经有了各种盘问,均可总结为一句,都在问:“这女的长得好看吗?”她用吃冰棍儿的手势言不由衷地低头对着手机屁股说:“哎呀,长得可好看啦!”对于这个回答,我别提多满意了。
因为太阳当头照,我怜香惜玉地打包里掏出我随身带的有蕾丝边的伞,啪的一下打开,然后紧走几步跟她保持一个频率,特别大方地把伞往她那挪了挪。高闺蜜就跟伞里掉虫子似的,嗖一下跳出去了,回头偷偷对我说:“我得晒着,我们这儿没人打伞,被人看见会觉得奇怪。”这是什么民族气节啊。之后,我肩膀扛着我那把有蕾丝边有丝线,还有点漏光的雨伞跟在她后面,俩女的一前一后。高闺蜜的肢体语言告诉我,她执意要这么走,除非我把伞收了,才能跟我并排。可是那一刻,我选择了伞。所以,我们说话像自言自语,得喊老大声才能交流,不然她不回头我就听不见。
高闺蜜说为了迎接我,她特意早晨比往常早起了俩小时做面膜、化妆,然后又把一条昂贵的没上过身的法国连衣裙穿上了。那连衣裙确实挺好看的,又飘逸又得体,一眼就能看出料子不错,最主要是胸口那大开气儿,高闺蜜每呼吸一次,里面繁花似锦都仿佛要呼之欲出。她说,她精心打扮成这样想给我个下马威,结果看我依然牛仔裤T恤衫,还跟上辈子穿的一样。我呢,特别庆幸我带伞了,真不好意思跟性感又风骚的高闺蜜那么大模大样地走在异域的街市上。
她也有停下来的时候,人很婀娜地站着。站在一个卖瓜的摊子前,两只手捧着块切开的白巴啦叽的瓜吃得稀里呼噜,那瓜就跟烂透了似的,弓着腰连吃带吸溜还是流了一地的液体。高闺蜜一只手拿瓜堵住自己的嘴,一只手招呼我快来,那个瓜瘫在木板上,我在那感慨:“我都能闻见甜味儿了,怎么连只苍蝇都没有啊,你们城市真干净。”她抬起高跟鞋要踹我,我赶紧抓起一块瓜,黏得我,打心里往外那么恶心。再看她,瓜水都顺脖子流胸口了,那地方幸亏开气儿大,要不衣服就毁了,她打小坤包里抽出条真丝手帕,迎风一抖,然后往胸口里一掖,拿抹布擦桌子的手法。
高闺蜜像只小蜜蜂一样,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进了一家街边很有历史的手工冰激凌店。两大碗!量比早点摊上的云吞还足,看上去硬邦邦的,被按得特别瓷实。高闺蜜说吃这种冰激凌必须配冰水,一口冰激凌一口冰水那么吃。我说,怎么跟吃药似的,必须得往下送呢?后来知道了,实在是,太甜了!
这么爱吃甜食的高闺蜜,人家身材苗条得跟个妖精似的。我呢,三天长了六斤多。她笑着说,目的达到了。
我们各自分别没几天,有快递让我下楼,我正在开会。奔到楼下,一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单腿儿点地冲我说:“哎,姐姐,你东西在这!”他抱着一大束花,我犹疑地过去,他把花往我怀里一推:“这,签字!”我抱着那么一大束花,看见了高闺蜜的地址。站在单位门口,我抱着花跟抱着炸弹一样,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这叫怎么回事呢。电话那边,高闺蜜笑着说:“收到啦,生日快乐啊!”我压低声音说:“咱又不是同性恋,你大上班日子送什么花啊,我怎么进办公室啊。”她笑啊笑啊,扬言要的就是这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劲儿。
转年。忽然有一天,手机里冒出一个订餐的二维码。高闺蜜打来电话说:“就当我请你吃饭啦,给你在酒店订了十人的餐,菜都是我点好的,钱付完了,记着带人去吃。必须吃撑!生日快乐啊!”我看着那个二维码愣神儿,一会儿菜单就过来了,居然没有一道素材,鸡鸭鱼肉都全了,十道荤菜。太符合高闺蜜的手笔了。
闺蜜是经年累月形成了一个物种,人人都有这样的朋友,她们看似不着调,但哪怕你是半夜三更去找她,她也能立马爬起来,穿上盔甲,左手持剑,右手持钱袋,深情地对你说,朋友,你深夜来访必有重大的事情发生,如果你欠了债,这里有钱,如果你遭人侮辱,我立刻去为你报仇,如果你是清夜无聊,这有美丽的女奴供你消遣……闺蜜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