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住楼与护城河之间是一溜空地,靠近河沿的地上栽种了婆娑的倒垂杨柳,四季泛绿的常青树,还有二月以一树洁白争春的杏树,三月以满枝粉红招蜂引蝶的桃树,四
月以火红喧闹迎接夏日的石榴树。与它们的惹人注目不同,河边角落处生发出一棵香椿树,且是株黑油椿。小小古城以贡椿闻名于世,本地人哪个不知晓黑油椿乃是香椿树中的佼佼者。
4年,也许是6年,黑油椿寂寞地长成了一棵小汤碗粗细的小树。有慧眼识珠的行家调侃道:这是棵母株。我由此送给它一个可爱的芳名——椿姑娘。
正值花季少女的椿姑娘以高挑光润的树干,招摇的枝桠,黑油油的叶片吸引了居民的目光。细雨纷纷的谷雨中,操持家务的妇女不误季节地对椿姑娘动手动脚,登时椿姑娘枝叶飘零,颜容憔悴。还好她们知道不能竭泽而渔,手下留情,没有把椿姑娘剃成光脑袋。万物生长靠太阳,椿姑娘依靠剩下的叶片顽强地进行着光合作用。夏天里,在它鹿角似的几乎光裸的树条上可喜地又萌芽抽枝,树顶逐渐黑绿一片,蔚然恢复了独有耐看的美容。
翌年初春,一人嘴动,十人嘴馋。从楼上下来的居民又开始一年一度地撷取馨香的香椿芽,一饱口福。个别来晚的男士唯恐吃亏,竞相攫取最后几片嫩叶。入夏,在够过的枝条上紧接着又萌发出一撮撮新的叶芽。不料饕餮的人盯上了它,他们站在板凳上,伸出带钩的竹竿,对第二茬椿芽实行删繁就简。已是盛夏时节,还有人在勾取已肥厚了的椿叶。说是在石臼里把椿叶捣烂成浆,淋上麻油那真是香气扑鼻啊。
椿姑娘元气大伤。在潇潇风雨中,衰败的枝叶间摇曳着断枝残柯,甚煞风景。一枝一叶总关情,我怜香惜玉思忖:椿姑娘能享受到鱼儿休渔期那般的待遇就好了。
又是一年一度春风里,我翘首以盼,然而迟迟等不来椿姑娘与垂
杨柳、常青树、桃李等群类一样,参与生命四季的轮回。她香消玉殒,只剩再也没有释放出绿叶的枝条枝杈。我曾去过干热广翰的沙漠、荒凉的戈壁滩,那里突兀着已死去的胡杨树、红柳的残躯,那是大自然的罪过。而河沿孤独的椿姑娘悄然离去,谁的罪过?
春去秋来。一日,意外瞅见在不多的树木间隙里,在离椿姑娘丈余的河沿边,拱出了一株瘦弱的树苗。看着荏弱的它慢慢由淡黄变成嫩绿,浅绿,油绿。一棵树崛起在阳光下。
不久,我发现树苗被一圈干树枝围了起来,心底略感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