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微信上和妈妈聊天,说学校让她们装饰寝室,她买了一盆花。随后让妈妈猜是什么花。妻子猜了好一会儿,也没猜出。女儿微信上发来一张图片,竟然是一棵橡皮树。一尺高,四五片肥厚深绿的叶子,底下的棕色塑料花盆显得有点小。
女儿将自己的思家之情寄托在橡皮树上了。
家里曾经养过一棵橡皮树。刚买来时二片叶子,栽在小小的塑料花盆里。
那时女儿三四岁,热衷于养小动物。养鱼,缺乏经验,自来水直接灌进鱼缸里,不一会儿,刚买的鱼就肚朝天漂起来了;养松鼠,又爱又怕,一天忘了喂食,竟然咬断笼齿逃之夭夭;养小狗,舅舅拉来了一只,扯拽得床单沙发套地上乱扔一气,见了女儿,爪子在身上乱刨,吓得女儿打电话叫舅舅拉走。过春季路过步行街,买了二只小鸡。养了几天,一只死了,一只竟然活了下来。渐渐地绒毛褪尽,长出了光滑的羽毛。屋子里不够它施展才华了,飞这儿飞那儿,稀稀的鸡屎拉得到处都是。送人吧,家里养不成了。女儿始终不答应。等到自己的布娃娃上有鸡屎之后,这才同意了。小鸡送给门房的褚师傅,女儿隔三差五要跑去看看。
橡皮树静静地蹲在门外屋檐下,享受着阳光雨露,自在地生长着。记起了浇一点水。有时候竟然意识不到它的存在。
后来搬家,什么东西都搬完了,剩下垃圾桶之类了,这才发现橡皮树。二片叶子变成了七八片,树干大拇指粗,已经有二尺高了。宽大的叶子厚厚肥肥,深绿中泛着光泽。于是塑料花盆换成了大号的瓦质花盆。叶子逐渐增加,个头渐长。再看细心料理的韭莲,久病不愈的病号般,病恹恹的。韭菜似的叶子黄黄的,顶部干干的一截,有气无力地歪斜着,煞是难看。
女儿生长着,橡皮树也生长着。
有一天,竟然发现橡皮树有一人高了。没有阳台,橡皮树放在窗子底下的地上。隔夜的茶水,放凉了的开水等等,全是橡皮树的了。没有施肥,也没有换土,谁曾想它依然那么顽强生长。有客人说,好好的橡皮树长野了。应该早一点掐尖,让它横向发展,然后剪裁,那才好看!
于是裁纸刀拦腰一砍,抠了一撮泥土抹在刀口处,顶上的枝干连同叶子全扔了。女儿妻子连同岳母都说我胡闹,好端端的一棵橡皮树让我毁了。大大的花盆里戳着一个三尺高的秃桩,看着都别扭。没有叶子,它怎么进行光合作用,它还怎么生长。刚上初中,刚接触生物课的女儿质问我。我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固执的我,内心是虚的,但嘴上一点不认输:你们不要管!
橡皮树的死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家属院在供热公司隔壁,暖气格外的热乎。半个秋天,一个冬天,橡皮树的顶端冒出了黄黄嫩嫩的叶芽,等到太阳完全照到窗口的初春,叶芽变成了绿色的叶片,长长的叶茎变成了枝干。围绕光秃秃的断茬旁逸斜出四五个枝条,叶片婆娑,俨然一棵可以乘凉的大树。光秃秃的断茬处成了女儿挂毛笔的笔架。
王家半坡滑坡,搬家到了合作巷,旧屋一直锁着。刚开始,十天半月回去一趟,给花儿浇浇水,开窗换换空气,还幻想着哪一天又搬回去。花儿生长着,橡皮树也生长着。
不久单位搬了,水电全掐了,女儿上高中了,忙而且懒就很少去了。忽然有一天,有人说要重新拉电,去了伊民巷。打开门,一股腐败之味扑面而来,进到屋里,桌椅上蒙了一层土,窗台上的花盆里一片枯黄,橡皮树的叶子耷拉着,皱皱的,黄黄的,牛耳朵似的,深绿的树干也黄了,只有女儿悬挂其间倒垂着的毛笔,头部还是黑黑的。长久不通风,连平日开着的顶窗也是严严实实的,是人也会憋死的,何况花草树木呢。
女儿是看着橡皮树长大的,橡皮树的年轮里记录着女儿的成长。
女儿在我们的呵护下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心仪的学校,橡皮树则在我们的不理不睬中自生自灭了。一心想让女儿学文的,但女儿偏偏喜欢理科,语文成绩一直拖后腿。开家长会,不敢说自己是学文的,因为灯下黑。但好在家庭熏陶的缘故,潜移默化,女儿喜欢书法喜欢读书,最终高考语文成绩竟然和理科成绩一样好。世间万物,谁能说得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