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表于 2022-06-11 11:39
沉重的谢谢
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发生在多年前。经年的时光如流水一般，不知淘汰了多少记忆，但是，这件小事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愈发清晰。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饭后，我和妻子从家里出发，沿着长江路向南闲逛，逛到西街口附近时，妻子进了路边的一家女装店，我故意磨蹭着没有跟进。我在路边漫无目标地东张西望，满眼都是闪烁的霓虹、奔驰的车辆和匆忙的人群。促销的叫喊声和音乐声，喧嚣的人声和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让人无端地感到躁动不安。
我沿着路牙慢慢走，没走十来米，就发现了她的摊位。说是摊位有些夸张，其实就是一把小椅子、一只小竹篮、一个小马扎而已。她坐在小马扎上，大约四十出头的样子，一头齐耳的短发，上穿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袖衫，下穿一条深色长裤，一身朴素干练的打扮。她的脚边放着小竹篮，竹篮里放着鞋油、鞋刷等擦鞋工具，面前是留给客人坐的小椅子。
我们几乎同时注意到了对方，她一看见我，就用浓浓的乡音好像有些胆怯地问道：擦皮鞋啵？我问，多少钱一擦？她答，老价钱，一块。我一边问一边坐到那把小椅子上。她很熟练地蹲到我的脚下，用两张硬纸片插入我左脚鞋口，将袜子四周护住，然后开始上油，擦拭。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随意地聊着。她说她家在乡下，以往在浙江打工，孩子上初中后，就辞工回家，在城里租房子陪读。白天在一家超市上半天班，晚上趁着孩子写作业，出来偷偷擦皮鞋。我问为啥偷偷的？她叹口气说，有时城管撵，有时在人家店门口，店主也撵，边撵边骂，骂的很难听。我问她擦鞋收入怎样。她说，搞得好，能挣个娘儿俩的小菜钱，搞不好，几天的钱一次赔光。她说有一次遇到一个小伙子擦鞋，硬说她把那白皮鞋擦上了别的颜色，讹了她50元钱才了事。说完这桩闹心事，她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打死也不受这些窝囊气，这哪是人做的事情哦！听完这话，我心情也很沉重，想找几句话来安慰她，但怎么想也没想出合适的，只好也跟着发一声长叹。
不知不觉的，皮鞋擦好了。她收拾好工具，拿起一条干净毛巾掸了掸我的裤脚，然后坐回小马扎说，好了。我站起身，跺了跺脚，感觉非常满意。我从裤袋里掏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弯腰递给她，随口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啊。没想到，她闻讯，好像听到炸雷一样，哎呀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她满脸涨的通红，向我欠着腰，连声说，不谢不谢不谢！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她那突如其来的激动模样，让我至今还能感觉到她那急促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