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走到很冷的时候,河也瘦了。我站在她的身旁,成为瘦弱者同盟。风很冷,有点硬,如砾石直接地打击骨头,咚咚地逼进血肉,二月的风应是一点一点浸润,如一位娴雅的女子在你耳边轻轻地述说,轻巧小剪裁剪细叶啊,而现在是一位骨感的汉子为你亮出坚硬的拳头,也重压着季节的萌动。
天空里尽是风,风把雨水带走,也横蛮地把阳光的爱掠走很多,枫树的叶再也不能坚持,全部地凋零,与雨水失去联系,河流也就成了失去爱情的人,枯瘦附带寂寞,也失于检点,把原本沉入河床底部的污秽之物暴露出来侵入人的视野,流动的水完全地失去了温润秀色成几分胶凝。寒冷以及与寒冷有关的讯息让一些东西失魂落魄。
我生活在这个城里,城就成了我的躯壳,有时候我在城里的大街上行走,就想走出去,走呀走呀,看到了远郊田原还有村舍人家,狗很警惕地望着我,人很佰生的盯我,甚至于正在吃着草的牛两眼充满着好奇,懒得吃草了,瞧我。我与他们所见所闻有些不一样,我正从城里出来。我的心里装着许多城里的事,他们都明白似的,望我的眼神充满怜悯,我把头以及上半个身子向天空伸展了一下,然后把他们的盯视不当一回事往前走。我不知道我要走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地回来,回到心上,像山崖上慢慢渗出来的水,一点一滴,最后将整个的心都濡湿。一种来自心底的情感慢慢地生长,然后攀缘着心崖向上。
田地里冬眠着绿的生命,静寂无声,等待季节的复苏。可是许多田野的花草已经悄然消失,譬如紫云英。他们被化学的东西驱赶,就像现时的城管驱赶着提篮小卖的农民,道义上的堂皇屈服于现实管束,虽然许多管理缺少道理也没有根基,难以找到支撑。那些被泥土热爱着的紫云英已在很远的地方,于是稻田沉默。还有那些石灰,也已经很早就撤走。裁禾结谷的土地上,所作所为有点贵族的作派。它们的反抗埋在泥土很深的地方,与土地结盟的人只要翻开泥土就一目了然。我曾加入联盟,因为对土地的不坚信而退出,加入另一种联盟,回报是深的伤害和梦的残破。农民的孩子离开土地,就像孩子离开母亲,总让心不踏实,所有的努力都是企图获得独自生存的智慧。对于智慧获得,需要牺牲生命的若干,就像获得真理有时候需要生命的付出。在这个世界上,最终可以依赖的是土地。与土地相连的是忠诚。土地生长这个世界上最可靠最真实的东西,而城市离土地的日益的疏远而病态渐生,无法救治。
我重新站在河岸上时,寒风依然。
当我返回,心里的感觉像新婚的女人走在回婆家的路上,多少有些仿佛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