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走亲戚不待客,咋样过一个年味越来越浓的新年?
今年过年,我仍在深圳。女儿发起的花式过年,已有三届:山东驴肉,湖南腊肠,四川柑橘,洛川苹果,郃阳花馍……快递一箱一箱地堆到客厅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铃又响了。老家渭南的苞谷糁到了!摞起的箱子,是快过年的脚步。而一想到熬得黏稠、上面一层黄亮亮油皮的苞谷糁就油泼辣子红萝卜丝的味道,止不住就咽口水——那油香,是和乡音乡愁搅在一起的年味。
儿时在乡下过年,看到父亲狗皮帽子上堆着雪花提一个猪头回来,便凑上去用指头按一按。哥哥架着胳膊肘端一盘冒着热气的豆腐进门了,就踅摸着扣一块填到嘴里……
贫穷时短缺的年货的年味,总有七分苦寒和孤寂。富裕时丰富的年货的年味,则有九分欢快与欣喜,一分则是儿女们一年来辛辛苦苦的汗味。这年味,先随着年货飘进嘴里,钻进心里。
二
以酒店为圆心,吃饱喝好,驾三四辆车,坐不上车的打的,一周左右的时间,随心所欲、随声附和地到周边二十公里左右的景点去游玩。不仔细打听,一行三十人左右,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就出了门。
年味渐浓,还来自皆大欢喜和童心童趣的热闹。热闹自“圆心”始。前年,腊月二十九,一进喜来登酒店放下行李,我就喊俩小伙子在大门口贴上火红的春联:塞北雪梅开 ,和风新年开花艳;江南春潮扬,顺水大船扬帆远;横批:五谷丰登。
三十年夜饭刚开宴,我女儿她姨表妹的小儿子二宝,才两岁多,便手举一个巧克力绕餐厅跑起来,边跑边喊:“yijia,yijia ,yijia!”问其父儿子喊啥,答曰:“兴奋了,胡乱喊哩!”
大家兴致高了——一个足球爱好者说:“二宝喊的是意甲意甲意甲,长大准是一个出色的足球运动员!”一中文系大学生说:“二宝喊的是一家一家一家,欢呼我们是亲密的一大家子人呢!”
吃过年夜饭,不远处的鞭炮声已响成一片。烟花透过门玻璃绽放明灭。大家都急匆匆奔后院去看烟花。不料,我的一个晚辈一不小心,跌倒在刚进后院的一个水池里,全身湿透。好在他身手矫健,迅即爬起来站到池边,地上顿时滴了一摊水。平时全国到处奔波的同辈中年汉子笑成一团,有的说:“好兆头,水就是财,今年必定大发!”有的说:“我看到刚跌下去是想要蛙泳,但马上改狗刨了!”他自我解嘲道:“池子太小,没法展示游泳的才艺!”
初二大家去逛一个古镇庙会。虽有油炸臭豆腐锅里蒸腾的热气,手摇呱呱叫的青蛙,终不过就是人挤人的热闹罢了。曲终奏雅。不成想在要返回的时候,街边小广场上出现了一景:一六十多岁的老者,脸上戴孙大圣面具,头戴一顶雉鸡翎束发冠,身穿斑驳的黄底黑点的猴皮装,挥转金箍棒,逗得观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一边喊着借租行头。
我属猴,霎时来了精神。穿戴好孙行者的行头,以手加额,做孙悟空腾云驾雾状。晚辈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回到酒店,我发了朋友圈,赢得一片祝福。老夫聊发少年狂,我这热闹凑的,开心!
三
过年的热闹,既有亲朋好友的热络气,主要还是放松一年来身体的疲惫和心理的焦虑或焦灼。
大年初三,大家在惠州西湖分头游玩时,我走进了东坡纪念馆。
苏东坡是我无限敬仰的大文人,一是他在诗文、绘画、书法等方面的天赋及巨大成就,二是他耿直率真的性格和人品,三是他为民造福的美德。苏轼任凤翔府判官时,疏浚东湖,种莲植柳,建亭搭桥;任杭州刺史时,疏浚西湖——此两地有职有权,固可赞颂,而贬谪惠州时,身已老迈,无职无权,还建议僧人主持,疏浚惠州西湖。为着两岸的交通往来方便,倡议在西村与西山之间筑堤建桥,并动员弟妇史氏捐出“数千黄金钱”。更难得的是他亲自与民工为伍,巡视施工进度,监督施工开支。西桥竣工后,与全城父老欢度三日以示庆祝。四是在被一贬再贬的苦难中,依然保持着乐观的生活态度及豁达的精神境界。在惠州四年(一说三年),写下了包括“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做岭南人”等名句在内的160多首诗词和几十篇散文,绘制了长2米宽0.6米的国画《墨竹长卷》。历代文人中,命运遭逢苦厄,却把人生过成欢歌的,还有谁?!
嬉戏热闹的年味,像轻轻飘过的一缕缕彩云,使人欢快,又如雨中春韭,让人耸鼻。而既穿越历史又映照现世及人心的东坡纪念馆里氤氲的静穆古奥气息,则是我心中醇厚绵长、最浓郁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