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街道,怕惯了来往车辆扬起的尘灰,常常把临街的窗户关得死死的,玻璃透进来的光线被窗帘滤成米黄色,反倒给了屋子些许温馨的味道。我喜欢这种感觉,因此忽略了开窗透气的重要性,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在屋里辨听窗外的声音。
不用任何提示,人还睡在床上,就能根据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分辨出当天是否赶集。很简单,若遇冷场天,过往的车辆喇叭声稀疏闲散,就像吃饱喝足的婴儿偶尔地呀呀几声;零星半点的叫卖声也是懒懒的,一点也不热烈,好像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似的;买卖早菜的人都集中在农贸市场,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物品的磕碰声……都隔着一段距离;卖早点的都扎在自家门口,不需要大声武气地吆喝,自然有人找上门来,彼此都熟门熟路。凡此种种归结为一个原因:基本上都是本地人的市场,完全没有拥挤的缘由,空间自然宽绰,人流车辆自然顺畅。
若遇赶集天,附近集镇的商人肯定是要赶来贸易的,方圆百里的乡亲也都算计着卖掉过剩的农副产品。而场镇的摊点十分有限。于是,人行道上、车行道边摆了很多地摊、流动摊,道路就拥挤起来了。过往的车辆一时错不开,走走停停,只得不停地按喇叭。那喇叭声一声紧似一声,催命似的,滴滴嗒嗒,往往把人从梦中惊醒。就在惊醒的一瞬间,“刮浆粑——刮浆粑——”“买醪——糟——”“开水烫背”等各种叫卖声、吆喝声,各种近距离交流发出的语音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嗡嗡的嘈杂声即刻钻进耳朵。
这是比闹钟还强100倍的起床铃,不由分说,我得早起。所以,我根据这规律,决定了什么时候睡临街的卧室,什么时候睡书房的卧室,以便没急事的时候,图个清静,放心大胆地睡到自然醒。
若是冬日的夜晚,坐在床上看书,极久极久才听到车辆的过往声。大概是因为冬夜的严寒,司机们都特别依恋温暖的家吧,因而减少了夜行的几率。如泥鳅般一溜而过的是小轿车,如大象重重压过的是货车,如恐龙震地般踏行的是重型货车,起码有八个轮子的那种。
偶尔合上书,也会听到夜雨的滴答,萧萧的风声。我常常把这个当做最恬适的小憩,犹如站立在三伏的热浪中忽然被一阵凉风眷顾。靠在床头,就着橘黄的灯光,盖着软软的棉被,捧着心爱的读本,看看停停,闭上眼睛,辨听屋外的窸窸窣窣,得常人所不能得,颇有“牧童见客拜,山果怀中落”的怡然自得。
暑假的夜晚,把书房的窗户大大打开,让田野的清新悉数流进,将稻田的蛙鸣统统放进。然后平躺在床上,细听其他虫子的啁啾,慢慢地,似有一股清泉流进心田,舒服极了。尤其是月光如水的夜晚,深蓝的天空挂着一个金黄的月亮,不管是弯是圆,光线永远那么清凉,那么柔美。她总是悄然地移进窗户,窥探书房的文字,但从来都没有读懂过,又悄然地回去,融进杏花红的晓色中。我知道,因了这月光,青蛙们叫得更起劲,虫子们谈兴更浓厚,是月光承载了夏夜最美的音符,伴我入眠。
辨听,只用耳朵,照样可以晓知世间的百媚千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