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铺洒下来,枫叶通透得可以看到它细密的血脉,明丽得晃人眼目令人心跳。
我站在池塘边,凝望着头上那片最大最亮最红的枫叶。突然,那片枫叶颤动了一下,在依恋中离开了枝头,在空中舞蹈。在欢呼声中,好几双手高举着,追逐着它。我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在羡慕的目光里,那片枫叶贴在了一个女孩的胸口。她睁开眼睛,甜蜜地对身边的那个男孩说,这枫叶就是一个小太阳,会温暖她一冬。听她这么一说,我莫名地有些感动,心想那片枫叶如果落在我的手上,也就只是把它夹在某一本书里。她挽着男孩的手臂往爱晚亭上去了,我回望了一眼枝头,心底那淡淡的失落和怅惘也随之化在了阳光里。
我沿着卵石路悠闲地走着,一时抬头观赏那一树树的红枫,一时低头想着为何麓山会有这漫山红枫,这树是谁栽,又是为谁红?
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我扭头一看,是文友子叶。他头一甩,狠狠地擂了我一拳。
半个多月前,子叶就约我周末上山,说岳麓山上已是层林尽染,到了一年观赏红枫的好时节。无奈一连两个周末,不是下雨就是天色阴沉。子叶说还是等个晴朗的日子好,阳光下才能看到麓山红枫的风采和神韵。
中午在朋友圈里看到有人感慨,如果还不上山,等周末寒潮袭来,风一刮,雨一淋,那麓山的红枫就零落了,要看那就得等来年了。这一看,觉得再忙也不能辜负了这一年美景,便匆匆上山来了。子叶说他去年上山过两回,本想写一首《麓山红枫》的诗,却总是碰撞不出灵感的火花,今年得好好感悟,把那诗写了。
爱晚亭边,人山人海。天南地北的口音,各式各样的打扮,千姿百态的姿势,热闹了这片天地,生动了整个山谷。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坐在亭下的石块上,深情地注视着左前方那一棵高大的枫树,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浮动着幸福和愉悦,又似乎掺杂着惋惜和遗憾。我掏出手机,刚对准了她,她便朝我一笑,站了起来。她说四十年前,她就在这山下上的大学,这几年,她每年都从天津过来,看枫叶 。我正要夸她,好分享她与红枫的故事。她却朝我摆摆手,又一笑,往那棵枫树走去。 我碰了碰子叶的手臂,说她就是一首诗,一首美丽动人的诗。
沿着山间小道拾阶而上,我们在“抗战指挥所”旁驻足,在黄兴墓前肃立,在百年枫树下赞叹,在长沙会战碑前沉思……
坐在石阶上,我敞开胸襟,让山风入怀。
一个小男孩念着“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诗句,蹦跳着从上边下来,在子叶身边坐下,指着枫树,问他枫叶为什么没有书上说的那么红得像火、红得像血。子叶看了看那孩子,又看了看枫树,说红枫的颜色是变的,在新叶期是红色,入夏渐变为绿色,霜后又转为红色,而且是属于红棕色系,类似于砖红色和铁锈红的颜色,还未熟透的枫叶带一点橘色,渐渐熟透后红色变深,正是眼下这个样子。小男孩“哦”了一声,道过谢,在“拜拜”中一溜烟下山去了。
子叶在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前伫立一会,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走向石栏,凭栏而立,俯瞰下边那棵百年红枫。他转身看了一眼纪念碑,一拍栏杆,说有了。我忙问他什么有了,他说诗有了,我要他快念来听听。几个游人也围拢过来,鼓掌喝彩。他站上石头长凳,激情四溢地朗声念道:燃烧吧,再热烈一点/甚于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更多的精神/植根于这片土地/它们成火,成为青山的忠骨……
夕阳里,坐在山巅,看着手上的红枫,子叶突然问我,这麓山枫叶为谁而红。我稍一想说,为你和我,为他和她,还为它们。我指了一下天和地。子叶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这个城市,层林尽染,枫叶正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