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过年。从刚进腊月就开始一日一日地盼着,因为从腊月开始,我要陪着爸爸完成一项重要的任务,我认为是非常光荣、神圣的任务——写春联。
那时候不时兴买春联,也没闲钱买春联,而且就算有钱也买不到春联。是规矩,是传统,也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家家户户过年都要贴春联,春联上的内容都是和丰收、幸福、憧憬有关的。人们买来红纸求镇子里念过书、写毛笔字好的人来写。爸爸的毛笔字写得可漂亮了!虽然那时我还不认识几个字,但是看着爸爸挥毫泼墨,红纸黑字,龙飞凤舞,看得我眼睛都直了。从那时起,爸爸成了我心目中的偶像。耳濡目染,我对汉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后来我迷恋书籍,和这段经历也是有关系的。
写春联之前,爸爸把一大张红纸裁剪成不同宽窄、长短的条幅。先用尺子量出尺寸,用铅笔做好印记,小心地沿着铅笔印儿折起,拿小刀裁好备用。做这些工作,爸爸早已是轻车熟路,耽误不了多大工夫。
写春联是硬功夫。遒劲有力、美观大方的毛笔字那叫一个好看。爸爸每写完一个字,红色的条幅就要向前推动一下,我的任务是双手扶着红纸的另一端向后拽一拽,抻直、端平,防止未干的墨迹流淌,毁坏字容。看着春联上的毛笔字,是一种最惬意的养眼。
腊月足足要忙一整个月,一直到大年三十的上午还有人来求对联,爸爸是有求必应,我也是乐此不疲。爸爸一边写,一边给我讲解春联的意思。春联贴的位置不同,其长短、宽窄自然也不同。贴在院门上的春联,条幅较宽较长,字写得大,醒目扎眼。贴在房门上的春联,条幅相对窄一些、短一些,字也相对小一些;贴在室内门边的春联,则是细长的条幅,字更小了,贴好后,还要在条幅上方贴上“囍”字或“福”字。“福”字大大小小,每家要写好几个,院门、房门、墙上,各处都是要贴的,爸爸把写春联剩下的边角料折成大小不同的正方形,既给所求之人节省了红纸,又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来求春联的乡亲,有的想讨个过年的喜庆,爸爸毛笔一挥,上联“春满人间百花吐艳”,下联“福临小院四季常安”,横批“欢度春节”。有的希望来年事事如意、发家致富,爸爸提笔赠:上联“一帆风顺年年好”,下联“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吉星高照”。有时候,爸爸也会别出心裁,根据十二生肖写春联,例如“金猪如意招财富,平安顺遂迎新年”。如果有谁家新添了娃儿,就赠“莲花并蒂新结子,夫妻恩爱喜添丁”。有的人家四代居住在一起,爸爸就写下“瑞雪纷飞舞一门吉庆,红梅报春贺四世同堂”。读着这些春联,就感觉日子有希望、有奔头,眼前都是美好的,未来是更美好的。
猪圈、鸡窝、牛棚等处也要贴春联,例如“肥猪满圈”“畜禽兴旺”。粮仓贴的是“粮食满仓”。
贴春联之前,要先打浆糊。妈妈舀出一小碗白面,用凉水搅拌均匀,马勺里装五六成水,烧开后,把和稀的面粉倒进去,用筷子一个劲儿搅拌,等咕嘟咕嘟冒泡了,就成浆糊了。浆糊要趁热用,外面冰天雪地,凉了春联就贴不上了。我看着妈妈熟练地把浆糊抹在对联的背面,迅速递给爸爸,爸爸找好位置贴上去,双手从上到下摩挲一遍。一连串的动作,两人配合默契,大功告成。最后,爸爸找来一根约2米长的结实木棒,稳稳立在大门口,贴上“抬头见喜”的条幅,看着就喜庆。
贴屋子里的春联,妈妈总是一个人忙活,她是心疼爸爸写了一个月的春联,想让爸爸歇歇手。爸爸不做声,起身去抱柴烧火,烀肉、杀鸡、剁饺子馅儿。我快乐地围在父母身边,父母也不嫌烦,任由我蹦跳,任由我馋嘴。听窗外,爆竹声声辞旧岁,幸福快乐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