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鄱阳湖,是30年前的1986年,上高县第一次农民摄影展览在庐山举办,我参与了筹办。那也是我第一次上庐山。
凌晨,上含鄱口看日出。来到望鄱亭,凭栏远眺,晨光熹微,只见水天一色,混沌一片。原来,那就是鄱阳湖,日出的地方。我终于来到你的身边,脚下仿佛有湖水拍岸的声音,远处是一团团雾气氤氲缭绕,袅袅婷婷。随着太阳冉冉升起,湖天渐渐由黄变红,满眼霞光;一大片细碎的波光耀着金辉,璀璨夺目。鄱阳湖,就像一颗巨大的绿宝石点缀在祖国母亲金色的腰带——长江上,令人向往,令人赞叹。
下得庐山,再上石钟山,又是一道胜景映入眼帘:只见滔滔长江水浑浊东流,浩瀚鄱湖水清澈北泄。在这长江与鄱湖汇合处,这一浊一清,浊清分明的水线据说延绵了50里而不混,堪称鄱湖一大奇观。这是我第一次亲近鄱阳湖。
如今,我客居在这鄱阳湖边的都昌一年了。
站在鄱阳湖边,我想起了家乡,想起了家乡的锦江。我不知道,家乡的锦江水需要多少个日夜奔波,才能投入鄱阳湖这硕大的怀抱。但正因为这鄱阳湖,我虽身在他乡,就像家乡在身旁。如今喝着鄱阳湖的水,也天天和喝着鄱阳湖水长大的鄱湖人为伴,家的感觉却未曾淡化。
白天,我站在五楼的阳台上,那带着腥味的鄱湖风肆无忌惮的往屋里钻。它撞在墙上,墙岿然不动;它拍打房门,门上了闩,它无奈地在客厅流连游荡。我忙把客厅的另一扇门打开,风终于找到出口,夺路而逃。就见那穿堂风嗖嗖的,从鄱湖的方向源源涌来,再远鄱湖而去。如果是夏天,那种淋漓尽致的畅快简直无与伦比。当然,冬天就有点难受了——这种强烈的反差在我们老家是很少体会的。
晚上,我枕着鄱湖风而眠。很多的时候,它轻轻地吹着唿哨,拍打着窗棂,就像母亲拍着婴儿入眠,此刻,那经典的《摇篮曲》便萦绕在耳边;可一旦性起,它敲打着窗玻璃咔咔作响,那就只有失眠了,这时,它就是一个淘气的顽童。
鄱湖的风,就这样一年到头、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刮。它怎么就不累呢?
原来,这八百里鄱湖就是它的练兵场。毫无遮挡,毫无屏障,哪怕只有一丝丝风,它也能从东吹到西,从南刮到北。
鄱湖风,就这样任性地刮,穿越时空,一刮便刮了1600多年。
这1600多年,它雕琢了鄱阳湖自然风光,酿造了鄱阳湖乡土风情,浓酽了鄱阳湖地域风俗。
鄱湖的风,托起了东日、拂去了西阳、迎来了北鹭、送走了南雁;鄱湖的风,绿了春雨、艳了夏花、黄了秋叶、白了冬雪。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鄱阳湖,因这千年不息的古风,不仅给了你旖旎的江南水乡美景,更积淀了厚重的人文历史底蕴。
屈原“淼南渡之焉如”,忧虑这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将送我去何方?深深地留下了那一步三回头的眷恋。陶渊明生于斯长于斯,“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大气磅礴的鄱阳湖也有了小家碧玉的缠绵绻缱。谢灵运《入彭蠡湖口》:“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身临其境之感油然而生。孟浩然“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由湖及山,由景及情,现实中显空灵,空灵中传神韵。李白“开帆入天镜,直向彭湖东”,明亮如镜、水天一色的鄱阳湖豁然映入眼帘……
如此灿若繁星的名家、大家,有土生土长的、有客居的、有慕名过往的,他们一代接一代,前赴后继,为鄱阳湖人文历史、文化生态留下了宝贵的遗产。徜徉其中,似醍醐灌顶,似清风拂面,或发人深省,或启迪心智。我知道,这才是鄱湖的风,鄱湖真正的风——鄱阳湖文明之风,沐浴其中,那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才真正是无与伦比的。
鄱湖文明养育了一代代鄱湖人。他们中,有江万里、有陈澔、有陶侃,更有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鄱湖人;这里有过江右商帮的兴盛与衰亡,有过朱元璋与陈友谅昏天黑地杀伐十八年的鄱湖大战,每一次,八百里鄱湖都以她从容不迫的淡定承受着;更有无数市井小民、山野中人的坚韧、无奈、挣扎、反抗,是他们用自己的辛勤劳作,传承和发展了灿烂的鄱湖文明,并使之不断走向辉煌。
楼下是一个十字路口,一个繁忙的交通要道。天还没亮,踏着星星月亮,迎着鄱阳湖吹来的风,各色小贩从四面八方涌来,有卖早点的、有卖蔬菜的、有卖猪肉的,更多的是鱼——大概不少是产自鄱阳湖吧;下班以后,这里更多的是各类水果、日用品。早早晚晚,商贩们的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虽然,这里不是正规的市场,却大大方便了上班下班的人们和家庭主妇们。夜幕降临,这里还有好多群在节奏明快的音乐中跳着广场舞的大嫂大妈们。所有这些卖的、买的、跳的,这些生生不息的鄱湖人,不正在用他们的聪明才智和勤劳刻苦传承着鄱湖文明吗?这里不正飘逸着浓郁的鄱湖乡土风情吗?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而鄱湖的历史,不就是这许许多多喝着鄱湖水,沐浴着鄱湖风的小人物创造的吗?正是他们,将托起鄱湖明天的希望!
鄱湖文明之风悠悠地从历史中走来,还将悠悠地向未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