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矩寺在蒙顶山腰公路一侧,路旁石碑“皇茶坊”、“皇茶制作遗址”赫然醒目。古代蒙顶皇茶采制,各个寺庙有明确分工,千佛寺种茶,净居寺采茶,天盖寺护茶,制茶就在这家智矩寺。
得知我来,智矩寺主人杨奇在寺院等候。步入院子,一种幽深古朴的氛围扑面而来。寺内正中供奉茶祖吴理真和茶圣陆羽,石柱是隋唐遗物,一口圣井是元代的,寺前香炉旁一棵老茶树几百年了,树干有碗口粗,栽树的石盆为乾隆年间古物。我曾担忧蒙山的古代遗珍会不会因为某些人的盲目开发而逐步消失,现在见到这些前朝遗珍,自然十分珍惜。
年近八旬的老茶人杨天炯先生也在智矩寺。杨天炯1962年从西南农大茶叶专业毕业来到蒙山茶场,与茶结伴五十多年,翻山越岭大半辈子,对蒙顶黄芽、石花、甘露等蒙顶山特色名茶悉心研究。现行蒙山茶的国家标准都由这位老人主持制定,足见老人对雅安茶业的贡献。
在茶桌前坐下后,杨奇请我喝他做的茶“绿眉仙茶”,此茶是第一声春雷后采蒙山五峰野生茶芽精心烘焙所制。白瓷茶则上,我见茶芽微弯如眉,色泽绿润含黄,细嫩有毫,闻之清香幽然。沸水冲泡后,茶香弥漫,深秋的屋子里洋溢着初春嫩茶吐蕊的气息。啜茗一口,果然醇鲜可口。杨天炯和杨奇和我聊茶,说这绿眉仙茶在蜀国毛文锡的《茶谱》有记载。昔有僧病冷且久,遇一老翁,谓曰:蒙之中顶茶,俟雷之发声,并手采摘,三日而止。若获一两,以本处水煎服,即能祛宿疾;二两,当眼前无疾;三两,固以换骨;四两,即为地仙矣。病僧因之中顶,筑室以候,及期获一两余,饮用未竟而病瘥。时至城市,人见其容貌,常若年三十余,眉发绿色。其后入青城访道,不知所终。
我听罢大笑:不知我喝了这‘绿眉“仙茶’,能否愈发年轻,日后踏访茶山更是健步如飞?”杨天炯说,你下次来,我“带你走遍蒙顶山。”看着杨天炯容光焕发,我想莫非也因为常喝蒙顶茶?石花、甘露、黄芽,还有这“绿眉仙茶”。
茶盏交替之间,天色转暗。晚餐后,杨奇提议出去走走,消化消化。山路,崖谷,两旁杂树杂草茂密。深秋的虫鸣声与智矩寺的梵音互为交融,在山谷回漾,空气清爽得令人迷醉。忽见一颗颗小亮点在空气中游动,如同天上星星。杨奇说:“这是萤火虫。”同行的年轻人从未见过,连称好看。我上一次见萤火虫,是在五六岁时,一晃六十多年,真是久违了。
回到智矩寺,杨奇又拿出蒙顶红茶请喝。茶中有“滇红”滋味,回甘度却胜于“滇红”。杨奇听我如此说,稍有惊讶:“你说对了,茶的叶芽是蒙顶山的,工艺是我制定的,做茶师傅是我从云南请来的,吸收了‘滇红’的优点。”
喝着茶,杨奇说着他的人生经历,他曾做过餐饮娱乐行业,见识过灯红酒绿、纸金醉迷。时间久了,他内心想寻找一种宁静和归化。他找到了茶和禅。1949年之后,智矩寺是国营茶厂的一个车间,2001年茶厂改制,杨奇将赚得的资金投在智矩寺改制后的承包经营上。他说他只是个临时主人,今后谁也说不清。世事变幻无常,杨奇悟得很透。即“使‘临时’,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你千万也要保护好,否则我们就是罪人。”我再三叮嘱。杨奇信誓旦旦,请我放心。
说到我白天在蒙山顶上所见建索桥、开发探险旅游等等,杨奇不无见地:“蒙顶山的茶文化才是雅安真正的精髓啊!”杨奇告诉我,第二天北京有几位学者来,就是与他商量怎样保护智矩寺的文化遗产。
入夜,杨奇为我们安排宿舍,条件虽不能与星级宾馆比,但这一夜,我睡得很香。是因为有杨天炯、杨奇这样的茶人,还是智矩寺独特的环境和山里宁静、野逸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