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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炭井记

婀娜的春天
发表于 2022-06-12 15:01

在宁夏与内蒙交接的贺兰山深处,有一山城,名曰石炭井。城不大,海拔却高,约为1400米左右。它的物产正如同它的名字,以产煤而着称,如果停止了产煤,山城也将不复存在。

一个冬日的傍晚,坐了班车进山。车到沟口,天就黑了,可进山的路才刚刚开始。一路上,不时有那拉煤的货车,车邦子撑得跟船似的,在缓缓地爬坡或下坡。于公路拐弯处,你会看到一侧那陡得似要压下来的山崖和另一侧深深的沟涧。车灯亮着,车窗外的能见度还是越来越低。在你的感觉里,汽车是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乘客也是一会儿左边倾,一会儿右边倒。遥遥地见半山腰上闪烁着几个亮点,便有人喊停车。车门开了,在呜呜的风声中下去一人两人。车缓缓开动了,可行不多远,又该有人喊着下车了。于是,车上便有人感叹道:“呀!这是什么地方?是到了原始部落了吗?石炭井人原来就这样生活呀!”同车的一位石炭井人听到了,便接话说:“不这样生活,还怎样生活呢?”在矿区人的眼里,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再往前行,路灯亮起来了,住宅区的灯亮起来了,矸石山上的灯亮起来了,选煤楼的灯亮起来了……眼前一片灯的海洋,石炭井到了。

从空中俯视,石炭井就像一个锅底坑,四周群山环绕,一条铁路和一条公路并行,是它与外界联系的两条仅有的通道。铁路的沿途有矸石山、选煤楼和一些矿井,老远就可看到矸石山上爬上爬下的矿车,听到机器的轰鸣和一两声火车的鸣叫。公路的两侧则楼房林立,企业、学校、医院、邮局、银行、政府的办公楼,居民的住宅楼以及商场、餐厅、歌舞厅等连成一片。由此延伸开来,山峁上,山洼里,高处,低处,楼房,平房,放眼望去,高低错落,无序而有序地矗立成一道独特的景观。

作为贺兰山脉的组成部分,石炭井的山巍峨、粗狂而又雄奇、拙朴。经历了久远的风吹日晒和漫长的地质变迁,于断裂处露出那煤石相间的条纹,透出黑的气质来。山上植被稀少,只长有酸枣、沙蒿、发菜、地软之类耐旱植物,即使偶尔长那么一两棵松树或榆树,也不高大。所以山呈黛青色,就像煤矿工人的脸。若是下那么一两场雨,则过不了几天,大山那黑的肌肤上也会透出些绿的颜色来。山为石山,即使一场不太大的雨,也会引发一场山洪,所以公路旁的一条沙河,平时作为排水沟,一到雨天,又成了泄洪沟,维系着十余万石炭井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石炭井多山却少水,人们的饮用水主要依靠一条管道从山外的沟口一带引进。因为年久漏水,政府每年用于维修管道的费用就达几十万。即使这样,每到夏日,还是出现了一些居民用水紧张的情况。所以,节约用水早已成为石炭井人的共识。但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却偏偏在南边八号泉附近的山峦底层溢出一股清泉,而且内含偏硅酸、锶、镁、锌、钙等十余种微量元素,被聪明的石炭井人用来做成矿泉水,创出了小松山的品牌。

多风是石炭井的一大特点。近年来,随着环境恶化,沙尘暴频频降临大西北,即使雄伟的贺兰山也挡不住它的去路。一刮起来,沙子、煤末漫天飞舞,甚至遮天蔽日,使人出不了门。尤其是春天的多风季节,新洗的衣服穿不了两天就得再洗。据说有一石炭井人到外地出差,火车上碰到一南方人,闲聊中南方人得知他是宁夏石炭井人,便问:“听说那地方常刮风?”石炭井人答:“也不常刮。一年就刮两次,一次只刮半年。”话虽是玩笑话,可多风却是实情。记得在一九九三年,中央电视台“心连心”艺术团到石炭井慰问演出,正好遇上风天。风卷了沙子没头没脑地朝人们头上身上灌,可演出场地还是人山人海,只好动用了好些警察来维持秩序。当时在场的一位着名演员也感叹道:“看到大家生活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中,还这么热情和乐观,我由衷地敬佩。”其实,石炭井也并非一年四季面目可憎。夏季风少,石炭井自有它可爱的一面。这里海拔高,气温低,较少蚊虫叮咬,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呢。

石炭井的经济主要靠煤炭和由此衍生出的第三产业。但作为大山深处的一个采矿区,石炭井又不可能像一个现代化的城市那样进行长远的规划、建设和发展。即使这样,石炭井也是一片繁荣和热闹景象。当然,最热闹处要数红光市场了。市场内衣料服饰,日用百货,烟酒批发,一应俱全。菜市场内更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各摊点,无论是鸡鸭鱼,还是肉蛋禽,或是蔬菜瓜果,一个个都分门别类,摆放有序。买主往往挑挑拣拣,货比三家,卖主则斤斤计较,寸两必争。一时间,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听口音,买主往往南腔北调,卖主则绝大部分是河南人。所以有人说,整个菜市场被河南人垄断了。的确,河南人是最会做生意的。不仅在石炭井,全国各地几乎都有河南人的踪迹,而且所到之处,总能凭他们的聪明和勤劳站得住脚,并能生活的很好。石炭井的河南人也给一些懒散的西北人做出了榜样,使他们汗颜。所以,一些原来赋闲在家,靠丈夫、父亲的工资生活的妻子、儿女们,也纷纷学起了手艺,打起了临工,做起了买卖,凭自己的劳动生活着。

也许有人会说,生活在这样偏僻的小地方的人们一定是又保守又落后了,其实不然,这只要研究一下石炭井的人口组成情况就清楚了。此地居民,从来源看,有早期建矿时的搬迁移民,支宁青年,下乡知识青年,还有通过招工途径来的工人;从籍贯看,有东北、北京、天津、上海、河南、河北、山东、山西、湖南、陕西、内蒙等;从民族看,有回族、汉族、满族、蒙古族等。一位在石炭井干了一辈子的退休老工人在谈到这些时,曾动情地说:“在石炭井,除了西藏外,其他各省的人几乎都有。可以说,石炭井矿务局刚成立时,得到了全国各地的支援。”不但他们来了,而且他们的妻儿老小也陆陆续续来了。长期融合的结果是,这地方什么生活习惯都有,什么方言都懂。还有每年那些探亲访友的,在外闯荡的,外出求学的,在他们的影响下,这里却是最少保守思想和观念了。所以,只要是外面流行的,石炭井人能消费得起的,这里很快就有了。

在石炭井的历史发展中也曾经有过一段辉煌期。那是在整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煤炭行业形势正好,矿务局职工的工资待遇也远比其他企事业单位高。石炭井人的生活环境虽然差些,但大把的钞票拿着,他们的信心是足的。可后来随着煤炭市场的不景气和煤炭资源的日趋枯竭,国家对煤炭企业政策开始调整,四矿、三矿、一矿和二矿陆续破产,石炭井人开始整体往大武口区和贺兰县搬迁。石炭井作为一个采矿区,曾经为祖国的能源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它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去年夏天,我抱着怀旧情结回了一趟石炭井。满目的萧索自不待言,曾经住过的楼房和住宅现在或只剩下残砖片瓦,或被夷为平地,且被一棵棵绿色树苗所覆盖。曾经热闹一时的市场仍然存在,但已没了昔日的喧嚣。一些留下来的老人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墙根下,或下棋或聊天,俨然一幅落后的山里人的慢的生活场景。石炭井终于绚烂之后归于平淡。于是,触景生情,写下了以上的文字,算是对父辈和我曾经生活过的这块地方的深深的眷恋,也是为了忘却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