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带着夏日最后的燥热奔向湘江,我的心情是激动的。说真的,我虽然来省城很久了,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和湘江接触,接触到它的宁静和独特的美。
江边的堤岸上,长满了嫩绿的野草,在夜色中舒展着苗条的身躯,五颜六色的灯光像画家手下的水彩,肆意地在它们弱小而柔软的身体上涂抹。
堤岸的人行道上,摆满了各种地摊,有卖小饰品的,有给手机镀膜的,有卖玩具的,甚至还有一元钱按摩的,简直让人眼花缭乱。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妹子,所摆的地摊上,仅仅只有两箱矿泉水而已。她们渴望而犀利的眼神,像个特工,在过往的行人身上搜来搜去,似乎想快速地找出那个隐藏着的目标。
迎面跑来几个年轻的伢子妹子,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色运动套装,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面带微笑。他们青春的面孔,极具吸引力,连旁边的柳条似乎都想伸出手来抚摸他们。我望着他们渐渐模糊的身影,陷入了沉思。我想起了年少的我,想起了那些已经回不去的岁月。以至于他们消失在人行道的拐角处了,我的目光还久久地停留在那里,似乎想把逝去的青春,再次拉回来。
那些路过的游人,快速地消失在某个岔道口,却把各种味道留在了我周围。它们中有江水的味道,青春的味道,还有脂粉的味道。这些味道在湘江的夜色中,不断地漂浮着,似如游移不定的人生。
拾级而下,便到了江边。此时的江水,犹如一块巨大的幕布,斑斓的灯光点亮了整个舞台。舞台中央,有星月的影子,有耐心教儿子游泳的父亲,有垂钓的人,当然,水下还有兴奋的水草和鱼们。
当夜色的大幕徐徐拉开,这些没有经过排练的演员们,便迫不急待地表演起来。
星月在粼粼的水面上,轻盈地舞动着身子,时而把娇羞的脸庞躲藏在水波里,像个调皮的细伢子。时而,它们又像个霸主,庄严肃穆地望着夜色里的一切,似乎在说,普天之下,谁能与我媲美?就连平常得意洋洋的灯光,此刻也不敢言语,变得胆怯起来,安分地照耀着这辽阔的江面。
水性很好的父亲,则裸露着上身,像条青鱼,时而仰泳,时而蝶泳,在水中愉快地表演。表演完毕,便噗噗吐出几口水,用手摸摸眼睛,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耐心教着儿子游泳的诀窍。小孩穿着醒目的救生衣,瘦小的胳膊在水中抓来抓去,像在抓潜伏在江水中的鱼,又似乎在释放着自己久久学不会游泳的不满。
岸上,有位中年妇女,拿着手机,对着水中的父子拍摄。她那一身圆滚滚的肉,随着手机镜头的移动而颤动不已,有那么一瞬间,我担心她会像足球般咚咚地溜进了湘江。
中年妇女的旁边,是个垂钓的年轻男人。脸庞清瘦,高高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一动不动地望着江水中的浮标。浮标随着水波微微浮动,变换着不同的颜色,那艳丽的颜色,却不会使他分心。因此,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已进入到另一个空间。我本想请教他关于几个钓鱼方面的问题,见此情景,也只得打消念头。
走得累了,我便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哪想,经过太阳一天辛勤的照耀,地面上到处都是热的。没办法,我只好蹲在岸边,看着江水一次又一次撞击着裸露的江岸,江岸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似在向我求救。
湘江宁静的时候,竟然像个少女,那偶尔荡起的水波,便像是少女羞涩的笑。这种笑在夜色中很迷人,所以,不但在江边,就连桥上都挤满了人,争先目睹这令人心醉的笑容。人们似乎很贪心,即使看到了湘江迷人的笑,还要拿出手机或相机,咔嚓咔嚓,对着江面一阵狂拍,似要把湘江这绝世容颜,永远地保留下来。
湘江是寂寞的,当人群渐渐散去,它也开始进入了睡乡,那水中鱼们吐出的泡泡,便是它发出的鼾声。湘江又是热闹的,那亮着的灯光,便是它最好的伙伴,即使它已经入梦,灯光仍然一如既往地守在它身边,把人类的秘密轻轻地向它诉说。
夜色中的湘江,就像艺术家精心刻画出来的画,看一眼,你便能喜欢上它。再看一眼,它便会霸道地闯进你心里,不论你欢喜或忧愁,你都会想着它。而当你想着它的时候,你的脚便不会听从你的安排了。